那夜村裡并非穆歲一家受害,有好多人家都遭了賊,家裡到處都被翻的亂糟糟的。有村民氣不過,次日早早的去縣城報官。
來報官的村民一身粗布麻衣,瞧着就不是個有錢的主,尹縣令見他那副窮酸的樣子并未将這事放在心上,随手指了個捕快去探查。奈何那縣令不是個有作為的,手底下的人也有樣學樣,那捕快跟着那村民進村見沒什麼油水可撈,草草勘察了一圈,留下一句山匪襲村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留在原地的村民面面相觑,都不敢上前問那捕快讨要說法,隻得打落牙齒往肚裡咽,自認倒黴揭過這事。
再說穆歲當日一身的血,瞧着吓人,三娘和沈棠擔心了一路。萬幸都是些皮外傷,并沒有傷及内裡。謝雲拿出的傷藥極有效果,再加上他正是年輕力壯的年紀,卧床養了幾日便又活蹦亂跳的是一條硬朗的好漢。
那夜遇襲的事似乎就這樣過去了。那夥黑衣人來的莫名,最後被當做山匪,消失的無影無蹤。村裡遭禍的人雖多,但隻有穆家那一夜最為驚險,稍有不慎就會丢了性命。
沈棠捏着手中的銀鎖,隐約猜到那夥人是沖着誰來的。
“沈姑娘……”來人輕扣房門,喚道。
沈棠聽出那聲音是三娘的,她有些猶豫,那日山洞裡三娘說的話,怎麼看都是一樁麻煩。逃離京城的那些紛擾後,她隻求安穩,晨起暮落平平常常的過下去就是最好的。她已躲了好幾日,但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
沈棠将銀鎖攥在手心,長吸口氣,起身去開了房門。
事情終歸是要解決的,該來的麻煩總會來。
扣門的是三娘,三娘的身邊還站着穆歲。
沈棠對此并不意外。三人一道進了屋,每個人都憋了一肚子的話想說,卻又沒人真的開口。
“這銀鎖……”沈棠摩挲着手中的銀鎖,打破了屋中的沉默。
“這銀鎖是當年他爹留的。”三娘順勢開口,“那時候我剛生下阿歲沒多久,他特意打了這銀鎖說給阿歲。你剛出生的時候體弱,他爹又不在,我就自己做主将這銀鎖戴在你身上,希望能保佑你平平安安的長大。後來……”三娘閉上雙眼,似是不願再去回想。
後來三娘懷中抱着尚在襁褓的嬰孩,手裡拉着穆歲,一路奔波跑去盧城找穆重山。最後人沒找到不說,還弄丢了她的孩子。
盧城的那一夜,不光是三娘不願提及的往事,亦是穆歲心頭的陰霾。
“銀鎖的樣式不都大差不差,興許是認錯了。”沈棠盯着手中的銀鎖,心中存疑。
“不!”三娘十分肯定的開口,“那是重山最後留下的東西,我是不會認錯的。他當年打這銀鎖的時候特意叫匠人在上面刻了阿歲的名字,你再找找看,一定能找到的。”
沈棠并未低頭去看,這銀鎖她一直貼身帶着,上面的花紋刻字她心中十分的熟悉。鎖上是有一處刻了兩個小字,十幾年過去那字迹早已模糊,但若仔細辨認其中有個字像是“歲”字。
但她還是不信,單靠銀鎖就認親,實在是有些兒戲。若這銀鎖是她生身父母撿了放在她懷中的,此刻貿然認下,日後穆家的親女兒找上門來,豈不又是一場尬尴。
“或許這銀鎖是被誰撿到,偶然落在我手上。怕你們因這銀鎖相認,卻是找錯了人。”沈棠垂着頭,并不願就此相認。
“不會錯的。”三娘急急開口,卻遲遲沒有下文。
穆歲都能察覺到的事她如何會不知,隻不過是自己騙自己,蒙着眼睛糊塗過日子。有些話她心裡清楚,卻怎麼都開不了口。
叫她怎麼說呢?說你眼睛像他爹長的也有幾分像,說我心中有感應絕不會認錯,還是說我早知你被換,卻從沒想過去找你?
“我妹妹腳踝那有個胎記,是月牙形的。同你腳踝處一模一樣。”穆歲悶悶的開口,接過三娘的話往下說,“信物不準,胎記總不會出錯。”
沈棠顧不得去想穆歲是如何知道她腳踝處的胎記的,她先想到的是連胎記都對上了,想必她的确是穆家的女兒無疑。
這是好事,在穆家借住不是長久之計,她先前時常憂心日後的去處。若她是三娘的親女兒,日後長留穆家,也算是有個安身的地方。
可穆家八年前走丢的那個女孩又是怎麼回事?
“那才不是我妹妹!”
聽到穆歲的回答,沈棠才意識到自己竟将心中所想問了出來。
話都已經說到這了,穆歲索性一次性說個痛快。
“她才不是我妹妹!我打小就知道,但每次我同娘說這事,她都會罵我。無論我怎麼說她都不信我。”穆歲說完幽怨的望向三娘,“娘你現在總該信我了吧,我早就和你說了沈姑娘才是我親妹妹!”
三娘想起不久前還同穆歲因這事争執,鬧了冷戰,心中五味雜陳。
穆歲打小說的那些,她如何不知?可她一個人單單拉扯兩個孩子長大就已經耗費了所有的心力。
杏花村偏遠,她手中又沒有餘錢,家裡還有兩個嗷嗷待哺的孩子等着她養,即便她想找尋自己的親生孩子,也是有心無力。
可當時她太累了,便自己遮住自己的眼睛,假裝那就是她的孩子,就這麼渾渾噩噩的過了下去。
“是娘的錯。”三娘看向沈棠,目光中有幾絲懇求,“你……你可願認我們……”
三娘心中忐忑,這孩子自小養在京中富貴人家,怕是……怕是看不上他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