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沈府。
香爐裡有一縷白煙袅袅升起,那白煙轉着圈一路飄出了佛堂。
佛堂外正站着位嬷嬷,那嬷嬷年過半百,雖一身素淨的衣裙,但腰背挺直,通身的儀态氣度絲毫不輸那些官家的太太。這嬷嬷跟了沈老太太大半輩子,正是她最信任的心腹馮嬷嬷。
馮嬷嬷人雖沉靜的候在門口,但她眉頭微微攏在一起,時不時的就朝一旁看一眼,似乎是在等什麼人。
佛堂所處的位置僻靜,整個沈府除了沈老太太,鮮有人來。
從日頭剛出一直到日上中天,遲遲未見有人來。馮嬷嬷眉宇間的焦躁愈發的明顯,不單眉頭緊緊皺在一起,整個人還不住的來回踱步。
就在馮嬷嬷耐不住性子,預備親自走一趟,去前面打聽消息的時候,不遠處有個身穿綠衣的小丫鬟出現在她的視線裡。
見了那小丫鬟,馮嬷嬷皺着的眉頭一下就展開了。那小丫鬟走近後,湊在馮嬷嬷耳邊輕聲低語了幾句。馮嬷嬷聽罷,嘴角帶上了笑意,整個人都笑吟吟的。
她動作輕快的從袖中掏出幾塊碎銀打發了那丫鬟,而後樂呵呵的朝佛堂裡走去,忙不疊的開口道: “老太太,那幾個侍衛回來了!”
人還未進佛堂,聲音已先一步到了沈老太太耳邊。
佛堂内,鶴發童顔的老太太跪坐在佛像前,手裡撥弄着佛珠,口中不住的誦念着經文。
聽到馮嬷嬷的話,沈老太太面上神情不變,嘴裡依舊念着經文,隻有撥弄佛珠的手時快時慢,洩露了她心中的不平靜。
馮嬷嬷跟在老太太身邊幾十年了,都快成了她肚裡的蛔蟲,最清楚老太太的心思不過。
自從幾個侍衛離開沈府去接沈棠小姐後,老太太雖仍是每日誦經念佛,瞧着同往日裡沒什麼區别。但馮嬷嬷知道,老太太打從心底裡一直盼着沈棠小姐回來。
若非打心底裡疼惜沈棠小姐,老太太也不會為此同老爺吵鬧,險些同老爺生出嫌隙來。
現下可好,盼了許久,終于把人盼回來了。
馮嬷嬷想到這,由衷的替老太太感到高興。
說話的功夫,外出的那幾個侍衛已到了佛堂。馮嬷嬷打眼看去,隻看到了四個形容狼狽的侍衛,并未在其中看到沈棠。她剛撫平的眉毛又緩緩皺在一起,心中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
馮嬷嬷發現了的事,老太太當然也注意到了。她停下手裡的動作不再轉動佛珠,而是将佛珠攥在掌心,目光一遍又一遍的掃過面前幾人。再三确認沒看到沈棠的身影,才緩緩開口問道:“人呢?怎麼不見棠棠?”
沈老太太面容是一貫的慈祥,語氣也十分的平和,但那幾個侍衛卻從其中聽出了幾分質問和不悅。
幾個侍衛面面相觑,一時間沒人開口,佛堂内陷入短暫的沉默。
單看這幾個侍衛如今的狼狽模樣,就知他們這一路走的艱辛。但老太太此時心中念着的全是沈棠,對此之外的任何事物全都視而不見。
那四個侍衛面上都是恭恭敬敬的,心底裡卻遠沒有面上表現出來的這般平靜。
這原就是趟苦差事,路程遠又讨不到什麼好處。當初他們幾個都是迫于無奈才接的這差事。誰成想辛辛苦苦趕了一個多月的路,好不容易到了地方。結果要接的人連個影子都沒看到,反而遇到那夥不講理的黑衣人,一下折了一半的人進去不說,連他們幾個都險些沒命回來。
好不容易回了沈府,他們連口水都還沒來得及喝,就被催着趕來佛堂見老太太。
佛堂内燃着的香本該是靜心凝神的,但這幾個侍衛身上未好的傷口正隐隐作痛,面對老太太的诘問,他們心中難免生出幾絲怨怼。
“沈姑娘她……她沒了……”
在老太太耐心被消磨光之前,有侍衛磕磕巴巴的回道。
回話的侍衛正是當初一路護送沈棠回杏花村的那個侍衛。當初他前腳剛送完人回到沈府,後腳就被老太太叫去要他再去将人接回來。杏花村路途遙遠,他來回兩趟奔波,辛苦不說還半點好處都沒落着。如今面對老太太的責問,他心中的怨恨恰是最深的。
原本他還在猶豫要不要照實說,但現下他心中被憤恨填滿,哪裡還願意說出實情?他垂着頭,一字一句道出路上想好的說辭。
“那個村子遇到山匪,整個村都被洗劫了。我們去的太晚,等我們找到那戶人家的時候,沈姑娘已經……已經沒了……”
“什麼!”
老太太隻覺眼前一黑,手中捏着的佛珠也在此刻應聲斷開,珠子哒哒地掉在地上,滾落一地。
“怎麼會這樣?”
沈老太太雙目無神,嘴裡喃喃得念叨着,面上再不複先前的從容。一旁的馮嬷嬷亦是心神大亂。
滿心歡喜的盼着人來,盼了這麼久結果等來的是一場噩耗。主仆二人皆是心亂如麻,一時無暇顧及其他。待她們回過神後天已完全黑透,香爐裡的香也已早早燃盡。
那幾個侍衛不知是何時離去的,有冷風灌進佛堂,直吹進心底。佛堂的位置本就偏,如今更顯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