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有易國到方山百谷,至少有兩日的車程,綿臣恐怕是在我們告訴他王亥強娶的消息後就立刻上路了。接親的隊伍還沒踏出方山百谷呢,他就殺死了王亥。”從淵不禁感道:“怪不得是一國之君,果真是人中豪傑。”
宵明沉思半晌,皺眉道:“總覺着沒那麼簡單。”
他看她低頭沉思,覺着有些好笑,也效仿起她皺起眉來:“确實還有一種可能。”
宵明聞聲擡頭,看着他有些好奇,不知他是否和她猜測一樣。
“什麼?”
從淵神神秘秘地附耳與她道:“也有可能王亥害人多了,以至于怨靈纏身,綿臣一來剛好碰着他被怨靈反噬了。”
“……你還是閉嘴吧。”
整勞什子的龍鬼蛇神。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晨光直直照進山谷中,映射出溪水波光粼粼、一片祥和的景象。
但其實此處适才發生了一陣腥風血雨。
當他們二人趕到時,已無太多人圍觀,隻餘一具毫無生氣的屍體躺在地上,身着喜慶的紅袍,料想就是那王亥了。草叢中還躺着幾具屍體,衣衫上也系着些紅結,像是随他一同接親的人。
宵明環顧四周,很快便在不遠處看見了遺玉和綿臣。
她回過頭來,示意從淵随她到一個石堆旁去蹲着,以免被他們發現從而打破境中發展次序。
他們悄悄溜到石堆後,用神識仔細辨别那兩人的對話。
綿臣筆直地站着,手上還緊緊握着一把沾滿了血的利刃,臉上也是血。他身着的還是那日見他們換上的墨綠衣袍,此刻也被打濕,不知是血還是汗水。
“我已宣稱,王亥是我殺掉的。那些人,我也替你除去了。”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但聽起來很鎮定,“你不用害怕。”
順着他的眼神看去,遺玉正背對着他,手上也沾上了血。她身旁還有一個侍女,瑟瑟發抖的,不敢往地上看。
遺玉撇過頭,避開他的眼神,語氣生硬:“你不必可憐我。”
他滿目哀傷,似反複斟酌想開口說些什麼,但最後隻是歎了口氣。
“最多五日,王亥被殺死的消息就會傳回湯國。遺玉,你快收拾包袱離開,最好帶谷民一并離開。”
聞言,她慢慢擡起頭,像是恢複了些生氣。
“人是我殺的。你如此,隻會惹禍上身。”
綿臣扯出一個蒼白的笑容,雲淡風輕安慰她,“上甲微繼位後,必定要來有易國報複。我得快些回去,讓百姓們遷離。”
他們久久不再言語,隻是看着地上的一具具屍體發神。
宵明暗自給從淵傳聲道:“原來王亥是遺玉殺的,綿臣替她頂了罪。這畢竟是殺一國之君的罪過,他可真有膽量。”
從淵一反常态,沒有出聲,眼神淡漠。
不知是否是疲了。
她撇撇嘴,對某蛟龍陰官心不在焉的工作态度很不滿意。
半晌後,綿臣在溪邊洗了洗手,理理衣衫,就要提步離開。
身後傳來遺玉的聲音,不大不小,卻足夠他聽見,“多謝,綿臣。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都多謝了。”
他沒有回頭,背影看上去有些蕭瑟。
他隻是輕輕回道:“沒關系,因為我鐘情于你。我願意為你做一切事情。”
“隻要你需要我。”
他靜靜地走了,步步都是血的腳印,沒有一個回頭。
*
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宵明一陣恍惚。
很久很久以前,燭光也是這樣離開的。
那時,她不可置信地問阿姊:“你當真甘願為了那個叫陳玉安的凡人偷盜神物?”
别丢下我,阿姊。
求求你别再丢下我。
阿姊輕輕松開宵明握着她衣角的手,溫聲道:“他不是别人,他是阿姊的心上人呀。”
宵明痛心疾首:“你日後會被壓入天牢的!偷盜神物可是大罪啊。”
“可如今,隻有株葉可以救他。”燭光看着她,滿目哀傷:“宵明,阿姊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她也像綿臣一樣,走得如此果斷,連一個回頭也沒有。
下次見她,就已經是在天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