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如鐵骨相擊,在大地奏出鼓點,掀起滿地泥塵。緊張的号角聲從城頭傳來,以浩浩蕩蕩之勢跨越萬裡,響徹整片曠野。
宵明到達時,前方的軍隊已經整頓完畢,一個滿臉橫肉的大漢騎着汗血寶馬,正張牙舞爪地指揮他們前進。傳聞中上甲微體型彪悍,身高七尺,想必那威武的大漢就是上甲微了。
“是誰在哪裡!”上甲微察覺到有陌生的氣息出現,兇狠掃來目光。
她迅速撚了個決隐去氣息,躲在七丈遠的一棵樹下。
罕有凡人能察覺到她的氣息,看來上甲微眼神倒挺好,隔這麼遠都能瞅見她。
見他沒有再兇神惡煞得看過來,她才放下心來。
可不能讓境中之人發現她們的去向。
“哎,終于找到你了。”從淵不知何出現在她身旁,笑道,“宵明妹妹走得可真快。”
在境中,本就要避開境中其他人,他倒也懶得再扮成一身纨绔公子的行頭,瞅個空當就換上了他原本那身松垮垮的藍袍,恢複了滿頭紫發、眼角微挑,似乎永遠帶着笑意的相貌。
宵明不經意間掃到他的腰間——竟還多了個更大的酒葫蘆。
她面無表情,隻是敷衍地“嗯”了一聲,不是很想搭理他。
他自知理虧,順順幾縷飄散的紫發,讪笑兩聲,“我就說怎麼上甲微有這麼多兵力呢,原來是找河伯借的兵。”
宵明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發現上甲微身旁還有一個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看起來有些憂慮,不太想宣戰的模樣,和整裝待發的軍隊格格不入。
這人看來是個角色。
她來了些興趣,但還是不搭話,隻是淡淡瞥他一眼,悄悄豎起耳朵。
“按理說,湯國的兵力并不足以支撐其攻打有易,”從淵好整以暇看着前方的軍隊,懶懶道,“但一旦加上河伯的兵力,就足以滅掉有易國。最荒誕的是,河伯一族上下受湯國牛馬生意制約,恐怕還不得不加入。上甲微還真是打了個好算盤啊。”
宵明看着前方威風凜凜發号施令的上甲微,心裡很不是滋味。
那分明是一個殺伐果斷的暴徒,卻能夠坐擁千軍,一聲令下就讓千軍萬馬浩浩蕩蕩出發,響應的是一個為君複仇的名頭;而綿臣卻隻能帶着一支很少的隊伍翻山越嶺前去搭救心上人,再滿身傷痕打道回府,在方山百谷覆滅和有易國抗敵間默默選擇了後者。
若傳出去是遺玉殺了王亥,那方山百谷不由分說一定會覆滅。因為谷民手無寸鐵,完全沒有抗敵的能力。
但若傳出去是綿臣殺了王亥,上甲微可能還要斟酌一番,究竟是否要進攻有易。雖說有易兵力并不強盛,但若真要與其硬拼,自己軍隊少說也得增添不少傷亡。
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方才天色正好,如今也已頃刻轉陰。軍隊行将遠去,離後方湯國的城門越發遠了。
宵明一把拉住觀察完戰事就想溜掉的某紫發蛟龍,沉聲道,“此番距離有易國至少有三四日的車程,中途一定會紮營歇息。我們跟上去看看。”
從淵垂頭喪氣地跟在她後面,看起來不勝委屈,“宵明妹妹精力可真是好。在下好久沒歇息了,隻覺渾身上下都提不起勁。”
“……想偷懶直說。”
“想偷懶。”
“沒門。”
“……宵明妹妹好生無情。”
跟了一路,已近傍晚。軍隊果然尋了個隐蔽處紮營歇息。宵明拉着從淵在一旁暗中觀察。
軍營燈火通明,每個營帳外都有哨兵輪流站崗。
最裡處有一個營帳哨兵最多,巡邏的人也最為密集。隔着老遠就能聽見裡面上甲微呼哧呼哧的吆喝聲,還有美人的驚呼聲。
宵明和從淵對視一眼,彼此心知肚明。
再往裡便是主帳。
戰事告急,上甲微倒好,大半夜的還在營帳裡颠龍倒鳳呢。
宵明眼神示意:你去。
從淵本有些蠢蠢欲動,但瞅着她的表情,默然搖頭:這種香豔的場面,還是少看為好。
眼神裡還遺存着些許惋惜。
……他着實不擅長僞裝。
最後以他們一起去作結。
他們隐了身形,悄悄靠近主帳。
因為已經隐身,誰也不能發現他們的蹤迹。從淵趁帳前哨兵打盹的當,輕輕掀開帳布就讓宵明先鑽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