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明隻覺腦袋沉沉的。
白鹿拽着她袖子的手仿佛漸漸松開,又仿佛沒有……
眼前的景象開始天旋地轉——她察覺自己正慢慢消散于鹹泉的一片奇異光芒裡。
尖銳的嘯聲席卷而來,在她耳畔高鳴不止。
她依稀看見海浪自天際蓦地襲來,與不斷噴湧而出的鹹泉泉水聯結在一起,似要趕來吞噬掉這裡所有在場的人。
青魚怪一個接一個恢複了原身,于海水裡興奮穿梭。
仙栾像是看見誰,喜出望外地直奔那人而去……
有道身影在穿梭的栾族間找到她,又溫柔地将她護在懷裡,向上方而去。
水波霎時泛起攝人心魂的光芒。
宵明隻覺她正被一股怪異的大力猛吸進鹹泉,怎般掙紮也無法。
難不成她今日功德無法到手,還要賠條命在寶山?
*
宵明最後一道意識,是餘光瞥見她袖中兩枚玉佩——正閃着異樣的光輝。
難道是有新宿主了?
她掙紮着去摸索玉佩,卻察覺自己離其愈來愈遠。
早知今日,她便早些去熟悉水性了。
她迷迷糊糊之中,似乎聽見一聲幽微的歎息:“何時你才能記起,将軍。”
是誰在說話?
誰……又是将軍?
*
過了許久,宵明聽見一個急切的聲音。
這聲音一直在她耳邊響着,有點遠,但又有點近。煩不勝煩,聒噪至極。
“你們讓開!傾雲,傾雲,快醒過來!哎,你這樣我怎麼同師爺交代啊!真是急死個人了!”
這人在叫她麼?
她分明是天官宵明仙君,掌管天地光耀,誰如此無理亂喚她名字。
“走,走,走……别煩老娘。”
那聲音仍在繼續。
宵明猛地驚醒。
什麼時候她竟也學得這些粗俗的話了?
她緩緩坐起來,頓感頭痛欲裂。她努力撐開沉重的眼簾,發現自己竟躺在一張素雅的床上,四角纏着紅紗紫緞,房裡彌漫着淡淡的花香。
床下還零零散散堆了幾個空空的酒壺。
這裡顯然不是寶山坊間。
白鹿,從淵,仙栾,讨水的漢子,甚至那些青魚怪——竟都不見蹤影。
宵明環顧四周,發現房内西側挂着一面青銅魚文長鏡。
她急步走到鏡前,沒看到熟悉的自己,卻看見一名容顔俊秀、眉目含情的年輕男子。
長長的發絲好端端束成冠,盡管此刻有些淩亂,但也難掩鏡中人清冷肅殺的氣質。
宵明默了一默。
她頃刻摸索自己面上的不整處,又摸摸胸前,不免皺起眉頭。
她并沒有被易容。
因為這根本不是她的身體,是另一個人的身體。
一個扮了男裝的女子身體。
房外傳來一陣拍門聲:“傾雲!快出來!來不及了!得走了!”
細細聽來,似乎還有姑娘的嬉笑打鬧聲和悠揚的琴聲。
宵明警覺地皺起眉。外面那人在叫她?可她不是什麼傾雲。
她小心翼翼靠近窗柩,戳了一處空白,看看外面是什麼光景。
好些個姑娘在隔欄外嬉笑,時不時在走廊上攔個上樓的人,纖纖玉手輕輕覆上人家胸前,就這麼将人笑着帶進廂房了。
……
這裡不像是寶山的哪個酒館,倒有些像,青樓。
……
她穩住思緒,快步走到走廊上,沉着臉推開向她擠過來的姑娘們。
“公子,這麼俊的公子喲!”“跟我上樓去坐坐呀,公子!”
“不用了,不用了。借過。”
費了好一番功夫,她才走出青樓。
身後傳來一道急躁的聲音:“喂!傾雲!等等我啊!”
宵明懶得管身後這陌生的聲響,隻顧着向前走。
你在喚傾雲,又不是喚我,幹我何事。
她沒走幾步,便停下了。
一個高挑的棕衣黑靴小哥匆匆攔住她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