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那兩隊跟儀仗隊一樣的人馬滾滾而來,四下商販非但不躲避,反而采撿了花束染料往他們身上扔。
一路下來,花紅柳綠,好不缤紛豔麗。
當巨獸深一腳淺一腳從許椿白眼前走過時,許椿白得以瞧見了曳姬的整張臉。
這世上的許多人見他們的第一眼,腦海裡便浮現出一點東西來,是一點淺薄的印象又或者某種意象。
同樣是魔界中人,鄰覺像伺機而動的蟒蛇,而曳姬,看見她那張臉,許椿白腦子裡什麼也沒有。
甚至在巨獸馱着她的華麗轎辇而過後,許椿白回想不起來她的眉眼樣貌,隻記得一點皮肉之上的白,裙擺拖曳的紅。
讓人從心底萌生出一種看一眼,再看一眼的奇異想法來。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魅魔?
許椿白垂着頭發呆的這麼一會兒,曳姬一行人已經看似緩慢地走出很遠了。
許椿白想也沒想,徑直跟了上去。
沒别的,曳姬方才從她面前過身時,她就聞到了一點氣息,像血又像混了别的東西帶着一點苦。
閻魔宗是曳姬的地盤,誰能讓她受傷?
許椿白直覺她可能真的瞎貓碰上死耗子,就趕巧碰上曳姬今晚有什麼動靜了。
她一路跟着。眼瞧着曳姬從巨獸上飛身下來,進了一座外形與燈樓相似的塔樓裡,門沒有關,随行的人卻也沒有跟着進去,而是把守在了門口。
這時候街道旁才有了此起披伏的議論聲。
——“曳姬大人好似實力更強勁了,遠遠隔着就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威壓。”
——“是啊,每到滿月之夜都能看見大人,真是幸福。”
魔界之中強者為尊,階級分明,最低階的魔修通常是被煉化而來,有些隻是作為炮灰使用,連神智都沒有,完全受人操控。
而稍高一些的三四階魔修有自己的思想,在魔界中像凡世中的正常人一樣生活,隻不過幹得不是正常營生就是了。
再來就是五六階的高階魔修,他們通常為魔界組織裡的中層。
到了七階,就有在魔界中獨善其身的實力了,隻要不招惹像幽羅門、遊臨宮、七大宗這樣的勢力,在魔界還是能活成人上人的。
七宗之主、鄰覺,再是幽羅門的虞羅刹……他們戰力不詳,但是無不是從魔界這個大養蠱場裡養出來的蠱王。
這些人說每當滿月之夜都能看到曳姬?
這是為什麼,滿月之夜有什麼特别嗎?
許椿白從屋檐上跳下,隔着一條街,攔了一個四處賣東西的貨郎,從他貨架上挑揀了一樣玉湖藍的簪子買下。
而後便狀若無意般提起:“你們閻魔界還是熱鬧,不似我們那一天到晚無聊至極。”
她身上有魔氣波動,貨郎隻以為她是從另外的領域而來。便搭了她的話道:“我們曳姬大人最是喜歡熱鬧,你自在此住下,這樣的熱鬧月月都有。”
看來已經持續很長一段時間了,久到這裡的魔修都已經習慣了每月一遭。
“曳姬大人隻在滿月之夜才會出現嗎?方才遠遠一見隻覺恍若天人。”
許椿白裝作一副被曳姬迷住的樣子發問,那貨郎也沒覺得哪裡不對。
畢竟這天下哪裡有不為曳姬大人着迷的人呢?如果有,那隻是他們不幸沒有遇見大人而已。
“大人自戰後便會在每個滿月之夜祭祀,以換取閻魔界的安甯。”
戰後,祭祀。
許椿白很快捕捉到了這兩個關鍵詞,祭祀……
上一次聽到這個詞還是從喬棤嘴裡。
巫族每三十年會有一次祭祀節,以獻祭當代巫族聖女為代價,換取巫神對巫族的庇佑。
巫神,一個被巫族自己創造出來的神。
最早關于巫神的記錄就是巫族自己的族志。
說起來也是有趣,巫族一個被稱為被神遺忘的種族,卻又自己創造出了一個神來供奉,甚至不惜獻祭族内數不清年輕女子的性命。
既然那麼愛戴和敬仰着自己心中的神明,那為什麼不自己自刎台前供奉。而要犧牲那些無辜的生命呢?
信仰最在于心誠,這些人不過拜心中貪婪,談何信仰。
曳姬的祭祀,又想向她的“神明”得到什麼呢?
又給予了“神明”怎樣的饋贈呢?
許椿白今夜非一探究竟不可。
她身上這件「洛神」不僅能控制洛水,還有能暫時将自己變為洛水的一部分的功能。
水汽化成了水蒸氣。
許椿白就這麼變成一股水汽從窗口飄進了那塔樓裡。
飄近了許椿白才發現那塔樓的每一寸間隙中都貼滿了符紙,但凡有人敢擅闖,不消要誰出手,便會在碰到塔樓的瞬間被炸為飛灰。
燎爐裡的火焰蓬然,方鼎裡不知焚化着什麼,聞之欲嘔,
曳姬坐在偌大的青石闆拼接而成的地上,紅色的裙擺蜿蜒鋪陳,簪滿鮮花的頭顱高高揚起,她的臉被那些碩大的花朵的吞沒遮蔽。
許椿白想到了食人之花,花如人臉的蓇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