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
清晨昏暗的光線下,一輛馬車從邊境森林掠過,驚起一片在此栖息的群鴉。
細密的雨絲籠罩住天空,濕潤的地面被車輪碾過,些許泥點濺在車簾上。綢緞質地的車簾制作考究,針腳細密,十分精美。
但從上面老式的紋樣和繡片的磨損程度來看,它早已不是什麼時興貨。
一隻蒼白的手掀起車簾。
那雙手修長瘦削,骨節分明可見,指尖沒什麼血色,像是瑩潤的白玉。
車簾被掀起,濕潤的空氣争先恐後擠進溫暖的馬車内,原本幹燥溫暖的車廂染上幾分涼意。
冰涼的細雨撲面而來,讓在馬車内颠簸半天,昏昏欲睡的洛裡斯清醒了許多。
他将車簾繼續拉開了些,收回手,轉頭看向窗外。
洛裡斯讨厭雨天。
雨天潮濕的環境會讓他本就不健康的身體産生陣痛。
絲絲疼痛由關節蔓延到全身,像是被無數螞蟻啃咬着。非常細微的疼痛,雖不緻命,但常會折磨着他徹夜難眠。
但這種感覺于他而言,真是久違了。
自從前世哥哥戰死,他搬到皇宮得到最好的治療之後,他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經曆過陣痛了。
這是他重生以來的第一個雨天。
特蘭西爾大多數時候都溫暖如春,是個療養身體的好地方。
正是如此,哥哥才向陛下申請,搬到了這裡。
自從父母意外雙亡,留下兄弟倆相依為命之後,哥哥一下子就擔起了整個家,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他能無憂無慮的生活。
就算是加入了騎士團之後,哥哥也從不會去接那些風險太高的任務。因為他不能将他體弱多病的弟弟獨自留在這世上。
所以前世到底是什麼原因,會讓哥哥選擇前往危險的戰場……
飄落的細雨打濕了洛裡斯細密的眼睫,他陷入回憶之中,對于雨水的侵擾渾然不覺。
細小的雨水被風裹挾着落在洛裡斯的臉上,互相融合,留下顆顆晶瑩剔透的水珠。淺金色的長發披散在他單薄的肩膀間,像是上好的綢緞自然垂落。蒼白的肌膚之下,隐隐可見青色的血管。
洛裡斯有着一張異常漂亮的臉,縱使病氣纏繞,也難掩殊色。
這張臉,就是他在哥哥死後能在吃人的貴族階層留住爵位,活下去的倚仗。
他厭惡一場又一場的宴會,厭惡和那些觊觎着自己的貴族打交道,厭惡無能為力,磕磕絆絆尋找着真相的自己。
可是就算使盡渾身解數,前世一直到死,他都沒能找到真相。
洛裡斯本以為死後面對的是無盡的黑暗,可是再次睜眼後,他發現自己重生了。
洛裡斯重生到了自己十九歲這年。
他拖着病弱的身體住在特蘭西爾,拒絕和外界交流,每天都期待着還在學院的哥哥給自己寄信的十九歲。
重來一世,洛裡斯不能再住在哥哥耗盡心力建造的溫室之中,他要學習魔法,親自去學院尋找真相,阻止哥哥前往戰場。
“小少爺,淋雨對身體可不好。”
一道聲音将他從回憶之中拉了回來,坐在洛裡斯對面的黑發仆人眼中滿是擔憂。
“抱歉,森。”
洛裡斯渾身一震,迅速從回憶中回過神。
他合上車簾,接過仆人森遞過來的方巾,扯着嘴角,露出一個明媚的、無懈可擊的美麗笑容。
“真是麻煩你了,謝謝提醒。”
“這是我應該做的事情。”
看着他的笑容,森一怔,随即淺笑着低頭,将手放在胸前,誠懇道:“能成為您的仆人,實在是我的榮幸。您善良又仁慈,因為外面下了雨,竟然會讓我一個低賤的仆人和您同坐在馬車内。”
“沒關系,不過舉手之勞。”
洛裡斯擦掉臉上的水珠,眼睫在他那雙天藍色的眼眸上投下陰影。
他将方巾疊好,閉上雙眼,靠在軟墊上,像是有些累了。
森噤聲,他将一旁的毛毯小心蓋在洛裡斯身上,收起他手中疊好的方巾。森對氣味很敏銳,他能嗅到方巾上帶着雨季清涼的氣息和一縷草藥的淡香。
是洛裡斯身上的味道。
森是洛裡斯前些時日意外救下的奴仆。
重生後洛裡斯并不想和前世一樣無所事事,于是在領土内,通過散步稍微鍛煉一下身體。
散步途中,他在小溪邊發現了重傷的森。洛裡斯将他救下,并在森表示自己是逃出來的奴仆,無處可去後,力排衆議将他留下來,帶在身邊。
此次前往學院,他也就帶着森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