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巴掌未留半分情面,顧清澄隻覺臉似炸裂般疼,耳中轟鳴,靈台一陣震蕩,皮肉的疼痛把她拉回現實。
從小到大她吃過許多苦,但未曾有人敢如此打過她。
她的身體冰冷,臉頰卻火辣辣地疼,強烈的刺激讓她睜大雙眼,看見的是孟沉璧更加惱怒的臉。
“要不是你有七分像阿念,你愛死哪兒去死哪去!”
孟沉璧氣得嘴唇發抖:“區區一個公主……一個公主……阿念若知你做不成公主便自尋死路,她在泉下該有多難過!”
“你沒有一分阿念的骨氣!”
“孽障!”
孟沉璧的話讓顧清澄止不住地在她懷裡顫抖:
“阿念……是母妃的閨名嗎……”
顧清澄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卻覺得格外熟悉,母妃在她五歲的時候便永遠留在了火裡。這麼多年,她竟有些記不得母妃的面容了,也從未聽人提起過她名字。
那個女人的所有的記錄都落成了一條,先帝淑妃,薨于瑤光殿大火。
“她是你娘。”
孟沉璧沒有正面回答,抱着她的手卻不自覺緊了緊:“第一次見到你,摸到你脈搏的時候,我便認出了你是誰。”
我是誰?
顧清澄的腦子嗡嗡作響。
孟沉璧的怒火終于逐漸消散,語氣也開始平和下來:
“上天眷顧老婆子,将死的年紀讓我得見阿念的骨肉。”
“沒想到,如此的不争氣。”
孟沉璧的眼神似是有些後悔,落在了她蒼白臉頰明顯的紅印上,但卻硬聲道:
“你要死便死,别說死在我孟沉璧的手裡。”
顧清澄也從強烈的刺激裡緩過神來,虛弱地問:
“清澄曾問過嬷嬷半生所求……可是阿念?”
孟沉璧知她說的“清澄”而非“傾城”,但也隻是不屑答道:
“你想和我做的交易,什麼公主、權力,在我眼裡,一文不值。”
“我要的你給不了。”
她伸手有些憐惜地撫上顧清澄高高腫起的面頰,身上又泛起了觀音般的神性:
“我救你,一半因為阿念。”
“一半因為小丫頭,看着還行。”
“如今想來,難道是老婆子看錯了?”
強烈的羞愧從顧清澄的心底湧上來。
她才是錯了,錯的徹底。
為兄謀權七載,不知不覺間,她也被權欲熏心,竟狂妄至此,敢将權力奉為圭臬,用以度量衆人,亦包括她自己。
她太自以為是了,孟沉璧從未因為她是公主而救她,也從未因為她不是公主而放棄她。
她是誰。
她是皇帝手中折了刃的謀權利器,她是卷入權力漩渦的廢物公主。
她是孟嬷嬷口中阿念的女兒。
她是那個看着還行的小丫頭,顧清澄而已。
清輝照影,澄心如玉。
“對不起……”
顧清澄終于忍不住撲向孟沉璧的懷裡,大顆的眼淚伴随她的愧疚,傾湧而出。
孟沉璧的身體被她撲得僵硬了一霎,又很快柔軟下來,她猶豫了一會,還是用手輕輕地拍着顧清澄的背,像哄一個夜間驚醒的小孩。
顧清澄貪戀地把身體埋在孟沉璧的身上,她放肆地哭着,大股大股的内疚,和一個人扛了許久的偏執、逞強、自暴自棄……終于在孟沉璧真實而溫暖的懷抱裡,氤氲成洇入她肩頭布料的一片溫熱。
她打她,罵她,使喚她,卻又救她,抱她,哄着她。
顧清澄才明白,她為皇兄出生入死,求的從來都不是權力。
原來隻是一個懷抱而已。
她緊緊地抓住了孟沉璧的衣襟,小聲地喘息着。
活着,真好啊。
.
孟沉璧在前面走,顧清澄抱着孟沉璧的寶貴财帛,在她身後,深一腳淺一腳地跟着。
她們的方向是濁水庭,但并不是像孟沉璧所說的,回去,把房子點了。
顧清澄不再追問孟沉璧的秘密,但她知道,孟沉璧在此枯守多年,若非這飛來橫禍,絕對不願離開她熟悉的濁水庭。
顧清澄要幫孟沉璧守護她的秘密。
陳公公的屍體處理,不是問題。
陳公公的死如何順理成章,才是問題。
因此,顧清澄決定,抛屍。
抛屍也有講究,顧清澄又傷又病又落水,所以隻能她說,孟沉璧做。
其一,是讓陳公公的屍體變得新鮮。
陳公公死于今日上午,到深夜已經個把時辰,有經驗的仵作一眼就能看出他死于何時,便能推斷出他死于何地。
于旁人的難題,對孟沉璧來說,隻是小菜一碟。
隻見她從櫃子裡摸出了另一種藥液,隻是滴了一滴,陳公公的脖頸就要開始重新流出血來。
顧清澄忙攔住孟沉璧,讓她到了抛屍現場再動手不遲。
其二,是讓陳公公死有餘辜。
顧清澄不知道端靜太妃腦子抽了什麼風,派人到這鳥不拉屎的濁水庭來。
有可能是為了自己,也有可能受他人所托,但是這都不重要,她也懶得猜。
能落到濁水庭的事都是小事,所以,隻要有了大事,便沒人會優先關注這些小事。
這就像當你看到梁上落下一隻白蟻時,便知梁傾在即。那麼你應當考慮的是如何保住房子,而不是死盯着這隻落單的白蟻。
如此,她們便有時間喘息。
顧清澄讓孟沉璧把兩樣東西放在陳公公懷裡。
一是男人的袖扣。
二是小意求避子湯的字條。
這兩樣東西加在一起,就等于是公主府邸,有下人私通外男的醜聞。
醜聞的證據藏在陳公公身上。
有人想制造醜聞,那有人得了信,就要阻止醜聞。
那陳公公就得在傳出消息之前死。
這件事就會升級成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