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四人驚愕望去,果見得一公子正欲邁步入内,那公子長眉幾入鬓,一雙含情眼如有勾人心的妖力,其鼻身俊挺,唇角銜笑,竟連吳翡瓊見過的最漂亮的戲子,也不及他半分風情。
吳翡瓊正欲開口套得佳人名字,卻見其身後又有一人,緊跟着踏入,一擡頭竟露出張孿生美人面,但隻抿唇掃視衆人,也不張口說話,倒似有滿心埋怨。
那帶着郁郁之色的美目瞥她一眼,教吳翡瓊腦子都迷糊了,一時也沒回過神來說話。
前頭的公子随手敲了兩下棺木,如同打招呼般,又轉頭向他們問:“不知幾位自何處來,又為何在我家師棺前?”
“我們是金陵吳家來的,吳家做主的就是我哥哥,你們叫我吳小姐、或是阿翡都可,”吳小姐搶着開口,又清了清嗓子,柔聲道,“不知......二位公子,姓甚名誰?這裡頭又是哪位高人?”
“原是金陵來的吳小姐,幸會。”裴懷玉似是驚訝,微微擡起一邊眉,“在下裴懷玉,這是舍弟......裴春羽,這裡頭确是家師鄧芙。此處機關衆多,如無要緊事,還請諸位穩妥些離去。”
鄧芙?
魏春羽心下一驚,這般風吹草動都要被人琢磨個透的“半腳仙人”,竟是悄無聲息地死了麼?
若是他存心要瞞,旁人确不能知曉,隻是自他識得裴懷玉以來,不曾見他悲恸垂淚或是動身奔喪。
究竟這鄧芙是假死,還是在他見裴懷玉第一面以前,鄧芙便已死了?
隻是此刻生人衆多,他也不便問,隻得強按下一腔猜疑,作從容狀。
“請教公子,這裡頭要如何全須全尾地出去?”青桑回禮問道。
裴懷玉眉毛微微擡着,半是疑惑半是好笑地斜了這行人一眼:“全、須、全、尾?”
待到他們似被吓住,裴懷玉才和善道:“不如先請諸位去洞外稍候,我與舍弟遵家師囑托辦好事,便領諸位出去。”
“公子所言甚好,”在其餘三人松了口氣時,嫪厭春卻不肯挪腳,“隻是不知二位要如何證實身份呢?如若是诓騙我們,要用我們的性命替你們開路,我們也無從查證和防備啊。”
裴懷玉頗為贊同地“唔”了聲,朝全程難掩疑色的魏春羽道:“拿出來吧。”
魏春羽迷惘回望他。
“我替你挂好的......鑰匙。”
于是魏春羽将浸過血的鑰匙掏了出來,卻驚訝地見得其上花紋凹糟染了更深的血色,原本的銅鐵質地竟被浸潤出金玉的光澤來。
裴懷玉看了眼,面色絲毫無異,隻将他領到棺前,沖一處梵文一指:“勞你滴血上去,再打開。”
其舉止從容,言語笃定,教魏春羽忍不住再瞥了他一眼,但顧及江家人在一旁緊盯着,隻壓下問聲,依言做了。
那吃了血的鑰匙色澤更顯鮮亮,被捅入許多坑窪間最深的那個凹槽。
那棺木似乎遲疑了一下,在第一次的抗拒後,鑰匙順利地送了進去,而後棺蓋發出“喀”地輕響,渾體倏然一震。
裴懷玉邊推那棺蓋,邊輕描淡寫道:“這樣機關就不會傷人了。”
聞言,玄梧直率問道:“若不用鑰匙,強行掰開了,又會如何傷人?”
裴懷玉動作一頓,偏過臉沖着他們揚起一個善意的笑,那張蒼白俊朗的面孔十分溫和悅目,但說出的話卻教人笑不出來:“不過是些飛針毒氣,隻消一刻,便連屍骸也化作水了,不會礙人觀瞻。你們來得不巧,否則地上的前輩們不至于幹得一點看不見。”
吳小姐之徒面色慘白,尤其玄梧青桑更是目中有火,不難想見他們對方才險些喪命心有餘悸,對吳翡瓊的怨氣更是顯于面上。當下皆是面色不虞地退到洞門外。
這頭裴懷玉沖魏春羽略作颔首,待人将唇抿得失了血色,走至自己跟前,便從袖間抽出一折濕潤的鮮花來。
花色白,形單薄,無味。
就像棺裡的人。
“你将它接着推開吧,”那棺隻開了半掌,望進去仍黑漆漆地看不明了,裴懷玉卻住了手不推了,聲色溫和如歎息,“将花為他放進去吧。”
魏春羽心中怪道:莫非這是江鶴的什麼親人朋友,才與自己的玉鎖相關?要是真與自己毫無幹系,又為何會在江鶴所說的石室中,又為何要自己而非裴懷玉送花?
但礙于吳家人探頭探腦着,他不便問,隻好提心吊膽地伸手去推拿棺木。
那木頭觸手滑潤,初一用力極難推動,卡了下似的,但很快就放棄抵抗似的被推開了。
随着棺中場景被暴露在空氣中,他緩緩松開了嘴唇,那被放過的下唇上還留着個牙印。
——映入眼簾的先是雪白的衣擺,連衣褶都被貼心地撫平了。而後是兩隻修長勁瘦的手,左手的拇指指骨上還套着金絲楠木戒指,很沉靜地随棺主人陷在軟墊中。
再然後,石室裡永不熄滅的壁燈,将如待愛人般溫柔的光線完整地投入了棺内。
那是一個相貌柔和的青年,鼻尖上有一顆精巧的小痣。即便阖着眼,透過那英俊的面容也能想見他生時的風采。隻是他滿頭雪白,細看也找不見一絲黑色的蹤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