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阿裡米爾地表溫度高達40多度。
483天前,伴随着一聲槍響,兩股僵持已久的勢力終于開戰。兩邊都說是對方先開的槍,但沒人知道到底誰說的真話。在那之後,這裡的白天就成了男性動物相互屠殺的戰場,夜晚就是所有女性的噩夢。
老秦或許是這場動亂裡最大的赢家,他在這兩股勢力的交界處圈了一塊方圓1公裡的地皮,蓋了七八棟房子,歡天喜地地做着給人排遣黑夜的生意。
他還在周圍的鐵絲網上挂了紅色的燈泡,到了夜裡,就像是一面發着紅光的牆。有人叫這裡“Red Wall.”,也有人叫這裡“阿吉達”。
被“紅牆”圈起來的這塊地,是阿裡米爾唯一沒有槍聲的地方。那些在白日裡炎熱的戰場上受夠了屠殺的男人和女人,都想在夜裡脫下防彈衣找到一個溫柔的歸宿。
老秦的辦公室在最中心那棟樓的頂層。晚上10點,Riesling走進了老秦無一人的辦公室,她拉開窗戶,點了一支煙,看着樓下來來往往的穿着各式各樣軍服的士兵們,她也不知道他們明晚是不是還有命來這裡快活。
“來了。”老秦推開門走了進來。阿裡米爾炙熱的陽光把他的皮膚曬得黝黑,他永遠戴着墨鏡,上嘴唇留着黑漆漆的胡子,他的牙有一半都是金色的,笑起來閃閃發光。他合上門,坐在了辦公桌後面的椅子上,從盒子裡拿出一支雪茄,熟練地剪開,又用防風打火機烤着煙頭。
“那些還是麻煩你幫我存起來。”Riesling指了指放在老秦辦公桌邊兒上的一個黑色的防水袋。
老秦看了一眼鼓鼓囊囊的袋子:“這次收獲不少嘛。”
“接了一個營救任務。”
老秦點了點頭,站起身,從擺在書架上的精緻的透明酒具裡倒出兩杯威士忌,拿到了窗邊。Riesling接過老秦手裡的酒,兩個人碰了碰杯。
像是慣例一般,每次Riesling來,老秦就會倒一杯威士忌給她喝。老秦偏愛蘇格蘭艾雷島的泥煤風味威士忌,那是老秦的蜜糖,對于Riesling來說,這種威士忌喝起來就像是消毒水,宛如砒-霜。
“喲呵,老秦啊。”Riesling嘗到與往日不同的充滿花香的低地威士忌,她把胳膊搭在了老秦的肩上,調侃道:“今兒的這杯酒,怎麼說呢,有種枯木逢春的感覺。”
老秦轉過頭看着她,笑而不語。
“你是不是戀愛了?”
老秦上揚的嘴角收斂了:“胡說八道什麼呢。”
Riesling拍了拍老秦的肩膀:“我走了。”
“小心點兒。”他囑咐道。
Riesling走到門口,瞄見了櫃子上的煙:“這煙是給我的嗎?”還沒等老秦回答,她就拿起那條煙對老秦揮了揮:“謝啦。”
合上門,Riesling下樓去了二層,在長長的走廊裡,能聽到男人和女人做運動的聲音,這種聲音就像白天裡的槍聲一樣此起彼伏,充滿規律。她走到了走廊的盡頭的門前,房間的門上貼着一張紙,紙上面寫着“Lee”。
Riesling打開了門,發着黃光的大燈泡就懸在屋頂正中間,随着關門的聲音晃了晃。
一個隻穿着吊帶背心的女人正坐在床上抽煙,看到Riesling進來,她往裡坐了坐,給她騰開一個地方。她就是Lee,或者她并不是Lee,曾經在這個房間裡接過客的所有的女人都叫Lee。在紅牆裡,Lee隻是一種長相。
Riesling坐在她旁邊,拆開手裡的煙,拿出一支叼在嘴裡,側過身把手放在Lee的腰上。Riesling還沒點燃的煙頭對上了Lee嘴裡燃燒的煙頭,她深吸了一口,煙頭被引燃。
這是隻在阿裡米爾南部地區銷售的摻雜了da麻的煙,一種名為快樂的情緒,從她的胸腔升起直到大腦。
“Sable死了。”Riesling躺在床上,Lee躺在她的臂彎裡。
Sable是Riesling的搭檔,行進的時候Sable負責左邊,Riesling負責右邊。在昨天的營救任務當中,她們中了埋伏,Sable看到左邊高地的狙擊手時候已經太晚了,來不及躲閃,她一把推開Riesling,子彈卻劃開了她的頸動脈。
“血噴得像噴泉一樣高,一瞬間人就沒了。晚上我們火化她的時候,倒了12公升汽油,燒了足足有四個小時。”Riesling一邊抽煙一邊說。
“你想離開這兒嗎?”Lee問。
“這裡是地獄,所有人都想離開這裡。”Riesling的聲音笃定。
“那你為什麼不離開?”
“因為我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兒。”
這裡的夜晚深邃,能看見一整條銀河。
“如果你有一天要離開了,可以帶我一起走嗎?”
“對于我來說,離開意味着死亡。”
Riesling告别了Lee,下了樓,她要在天亮前趕回三公裡外的營地。
按照老秦的規矩,所有人的車都必須停在牆外。即使是Riesling,也必須停在牆外,因為在阿裡米爾是一個沒有特權存在的地方,如果Riesling可以開車進來,那所有人都可以。
Riesling走出紅牆,拉開了車門,一輛撞壞了車燈的破車停在了離她不遠的地方。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被幾個本地男人拉扯着,從車上下來。
“放開我!我是記者!我是中立的記者!别碰我!”女人叫嚷着。
熟悉的語言吸引了Riesling的注意,這個記者想必是被這夥本地人抓來想要賣給老秦的。她或許會是下一個Lee?Yang?或者别的什麼。Riesling滅了煙,拿了一把軍刀别在腰後。走向了被吵吵嚷嚷的女記者困擾着的幾個男人。
“放開她。”Riesling用當地的語言沖幾個男人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