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港醫院】
“什麼狙擊手?”藍伊一皺了皺眉。
“藍小姐不必擔心,隻是個粗心大意的狙擊手。”班甯露出了輕蔑的笑容,“是那種會忘記給自己的狙擊鏡裝防反光罩的三流狙擊手。”
藍雲心坐在藍伊一面前的桌上,背對着藍伊一。她左手扶着桌沿,右手拿着咖啡,不安分地搖晃着懸空的腿。若有所思地回過頭看着眉頭緊皺的藍伊一,問道:“姐,你知道你馬仔在說什麼嗎?”
“狙擊槍的狙擊鏡是凸透鏡,放大倍數越高,鏡片越厚,如果不在鏡片上加蓋網罩,在太陽下很容易會反光,暴露自己的位置。這是,槍械使用的基本常識。”藍伊一說着,看向了從窗簾透進來的無比熱烈的陽光。
藍雲心也順着藍伊一的目光看去,她盯着從窗簾縫隙裡跑進來的陽光,有些出神。那些陽光照在班甯的腰身上,給她堵上了一層金色的邊,她似乎聽見自己的心弦在充滿陽光的背景下被輕輕撥起了灰塵。灰塵被聲波激起,又漸漸隐匿。
藍雲心搖了搖頭,把自己從幻覺中叫醒,眼睛卻不由自主地又回到了班甯身上,她修長的脖子,好看但不突出的五官。
“确定狙擊點了嗎?”藍伊一問班甯。
“差不多可以,這裡相對空曠,适合狙擊的位置并不多。”班甯放下了望遠鏡,邁着步子離開了窗邊。
“他們極有可能是沖姜然來的,姜然的安保除了警方還有别人嗎?”
班甯搖了搖頭。
藍雲心看着兩個人凝重的表情,努了努嘴我,拿起桌上的香槟,小心地撕着瓶蓋上的鋁箔紙。
“意料之中,但又出乎意料。”藍伊一自言自語道。
“藍小姐。”
“嗯?”
“我希望可以調一些安保人員過來,外面那個不專業的槍口,或許是對準姜小姐的,也有可能是對準您的。”
藍伊一眉頭緊皺,班甯說的不是沒有道理,“那麻煩你了。”
班甯微微躬了躬上身,擡腿轉身要走。
“诶,等我會兒。”藍雲心跳下桌子,學着班甯的樣子躬了躬身子,憋着笑,“姐,我去幫忙了,您保重身體,我晚上來看你。”
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門,木門咔嚓一聲被輕輕合上。藍伊一面前的桌上,擺着一堆打開的飯盒,拆了一半的香槟,沒喝幾口的咖啡。
門又毫無征兆地被推開了,藍雲心蹦跳着又回來了,“不好意思,我忘了拿咖啡。”她說着,撲到桌前,拿起自己的冰美式,沖藍伊一擺了擺手,“我走了姐。”
“開車慢點兒。”藍伊一囑咐道。
“知道了。”
門又一次被合上,藍伊一木讷地坐在桌前。她拿起外賣自帶的一次性雞翅木筷子,夾了一塊腸粉放進嘴裡。
食之無味。
中央空調的出風口就在她的頭頂,22度的冷風吹在她的背後,讓她不禁打了個冷戰。
還記得她第一次見到吳缺的時候,她們隔着審訊室半透明的玻璃。她始終不會忘記她從吳缺眼裡看到的驚濤駭浪,那驚濤駭浪裡蘊含着洶湧的死亡,濃烈到模糊的愛的YU望,還有一種,難以察覺卻又無處不在的複雜情緒。
藍伊一很難描述那種情緒是什麼,這個世界上好像還沒有一個詞可以用來形容那種感覺。是絕望嗎?好像并不是。那是冷漠?似乎還是差點兒意思。
藍伊一伸手想要去拿面前那個棕紅色的紙質咖啡杯,卻頓了頓,有些猶豫地伸向了那瓶香槟。香槟的瓶子外面因為溫差的緣故,結滿了細密的水珠。
她看了看自己被打傷的腿,她值得在早上九點喝下一瓶香槟,這是她應得的。
既然下定了決心,動作便不再猶猶豫豫。她把香槟拿到面前,取下瓶蓋上的金屬片。正在她費力地取木塞的時候,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淹沒了她的耳朵,然後一股熱浪從牆面襲來,震碎了窗子和牆壁,也把她掀翻在地。
這股熱浪緊接着就把她推出了窗外,她甚至在電光火石間看到了吞噬一切的火光,不堪一擊的牆壁,四處逃竄的燃燒着的人類的身體。
不僅是受傷的腿,現在她的每一寸肌肉都因為過度的驚吓而失去了功能。她像是桌子上的一粒灰塵,被輕輕吹動,掉下了桌面。等待她的隻有下墜,失重,急速掠過耳邊的風,和已經失去知覺的身體。
僅僅是在下一秒,一隻有力的手緊緊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的身體停止了絕望的自由落體,定定地被吊在五層樓高的地方。
藍伊一擡起頭,看到了一張久違的微笑着的臉。突然心裡湧上一股酸意,淚滴爬上了眼角。
“别怕。”吳缺溫柔極了的聲音掠過尖叫聲,火燃燒的炸裂聲,傳進了藍伊一的耳朵裡。
此時吳缺左手緊緊扣着陽台半人高的玻璃牆的黑色鐵質骨架,右手緊緊握着藍伊一的手腕。連鎖爆炸仍在繼續,時不時會有炸裂聲傳來。
“準備好了嗎?”吳缺問。
藍伊一看着離自己并不太遠的下一樓層的開放式陽台,擡起頭,看着吳缺,堅定地點了點頭。
“兩次。”吳缺說。
吳缺向外晃動手臂,又向内拉回,再次向外晃動,拉回,松開了藍伊一的手腕。借用慣性,藍伊一順利掉進了下一樓層的開放式陽台。
她扶着地費力地站了起來,快步跑到陽台邊沿向上望去。吳缺已經不見了蹤影,隻剩下從樓裡冒出的滾滾黑煙。
【海德公園】
或許是緯度較高的緣故,倫敦的秋天比海港城常常要早上一個多月。
海港城縱橫北路兩側的二球懸鈴木才剛剛落下第一片黃葉,倫敦海德公園的小樹林裡,那些高大的二球懸鈴木上的綠葉們,在略帶涼意的風吹過時,已經會合時宜地發出略顯蕭索的沙沙聲。
時時有葉子無故從高大的樹上直直地墜落,砸向已經鋪了不少落葉的草坪。
何歡此時穿着一雙不起眼的goldengoose銀尾小白鞋,踩在了一片剛剛落下的泛黃的懸鈴木葉子上。她的藍色牛仔褲緊緊包裹着她修長的腿,棱角分明的腳踝裸露在空氣裡,身着一件米黃色雙排扣過膝風衣,走的時候會帶領周圍的空氣一起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