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你好好長大。
·
蕭遙和葛譽欽收集兵馬的消息傳入魏州城,羅敬暄有些慌張——來得太快了,而且前幾日的内鬥,死掉了不少精銳,他原本想好生休養一段時間,誰知道葛譽欽說來就來,還搜集了三萬兵馬!
葛譽欽在魏州有親戚,這次來的也是哀兵,擺明了是要來複仇的。
節府内燈火通明,羅敬暄這個節度使的位子也坐不穩,直到他坐穩頭把交椅的時候才明白,這就是個燙屁股的位子。在下面的時候,虎視眈眈想要來上邊,但真的來上邊了,就開始惶惶不可終日。
更何況,長安天子,魏博牙兵。
魏博這些牙兵本身就不服管,殺掉了支持羅瑰的,底下人就支持自個兒了麼?他鬧出這麼大一場,元氣大傷,失了好多潛在的助益,結果魏博六州相繼造反,紛紛表示不服自己的管束。這下好了,本身就是為了自保,誰知道把自己推火坑裡了。
但是他轉念一想,要是再給一次機會,他估計還是會這麼做。
羅敬暄吩咐身邊的掌書記,“你快去請蜀王,問問他有什麼法子。”
沒過一會兒,溫行和李廓就趕到了羅敬暄所在的節府議事大廳。這種軍事機密,不能有旁人在側,羅敬暄把所有人支開後,着急忙慌走到李廓跟前,“蜀王,我聽你的話,把蕭遙放走了,又放出消息抓蕭遙的族人,卻被他搶先了一步。現在蕭遙和葛譽欽一起準備了三萬兵馬……雖說魏州城堅固,我沒什麼怕的,可就是打起來的話……”
魏博這種打不服的民風,隻有一種可能。
外力介入。
這招在曆史上數見不鮮,雖說結局大都不好,譬如東漢董卓進京,最後十八路諸侯望而卻步,隻能坐視董卓掌握權柄,很簡單,你找來一個比你敵人更厲害的人,等你敵人沒了,順手來個假道伐虢,也輕而易舉。
之所以飲鸩,那是因為鸩酒确實能止渴。
羅敬暄覺得李廓應該有什麼後招,所以才一直信任李廓,包括之前軟禁羅瑰,誘羅瑰的部下來了個甕中捉鼈也是。
“魏州城守住就好,你怕那三萬人?”李廓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不禁覺得這羅敬暄還真是外強中幹,前幾天抓侄子的時候耀武揚威的,把小侄子吓得夠嗆,“賀蘭戎拓要東出,你隻要把蕭遙耗死在魏博,跟賀蘭戎拓聯手把蕭遙吃幹抹淨就好。還有葛譽欽……不過是個低級武官,沒什麼遠見,他也不可能坐穩魏州城。”
這番話給羅敬暄下了定心劑,他深呼一口氣,“還是蜀王有遠見。”
這樣一來,李廓竟然不想和羅敬暄共事了。有些人,野心一旦被滿足,就短視、志得意滿,李廓甚至一眼就能看出來羅敬暄的結局。
李廓看了看身旁的溫行,“希言,這幾日在魏博節府,住得還适應?”
溫行懶得答話。
對于李廓費盡心思要把溫行留在身邊的行為,白琚不理解,羅敬暄也不理解,這不就是費心思找罪受?李廓那麼有手段,遊走在河朔三鎮,為什麼偏偏要對一個溫行低眉順眼、屢屢關心?不過羅敬暄到底還是害怕手眼通天的李廓,也就什麼都沒說。
“那就是還不錯咯?”李廓倒是慣會給自己找台階下,“羅帥,等事情一結束,我們就啟程回幽州,不多叨擾了。”
“你要帶……”
李廓不喜歡自己的行為被人窺探,“這些跟你沒有關系,不該管的别管。”
說罷,揚長而去。
“呃,溫相,你要和他一起去幽州?”羅敬暄試探着問,許是沒想到,一個持旌節來出使的宰相,正事沒做成一件,結果還跟着别人走來走去,這讓羅敬暄覺得有些好笑。
溫行漠然道,“羅瑰呢?”
“你提醒我了,我該殺掉他的,留着終究是不好。”羅敬暄表示理解。
溫行眼神複雜,“哦,那就是還在。”
羅敬暄:“……”
這是在問什麼?探他的底細?溫行一個身陷囹圄的人,都自顧不暇了,還想着摸他的底?真是有夠奇怪的。不過想想,這種當宰相久了的人,肯定希望掌控局勢,哪怕不是全面掌控,能掌控一點兒也行。
溫行絕無可能坐以待斃。
隻是那眼神,讓羅敬暄寒毛直豎。他覺得很怪,為什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風一吹就倒的文人,竟然能露出那種奇怪的神情。悲憫,憤恨,無奈,讓羅敬暄想起自己每次作惡後都要燒香跪拜的那尊佛像。
佛像微笑,卻也飽含莊嚴,不容侵犯不容質疑,又能在拈花微笑間,輕飄飄看透人的内心。
羅敬暄被看透了,什麼也沒說,卻好像什麼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