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蘭殊一路急行軍,逢山開路遇水架橋,來到晉陽剛好看到蕭坦、裴岌在檢查巡城工事,一群人看到溫蘭殊帶着後勤兵力去而複返心生疑慮,從城牆上匆忙下來。
“你們怎麼回來了?洛陽如何了?”裴岌慌張問,這麼快去而複返,實在出乎意料,“難道洛陽之圍已解?”
溫蘭殊很快重複了一遍洛陽的情況,然後讓軍士先入城歇息,很快晉陽的補給就上來,熱湯和酸菜、胡麻餅算是犒勞了一路風塵仆仆的将士,在蒸騰熱氣中,溫蘭殊終于能喘口氣,和裴岌、蕭坦一起入了晉陽府衙商議。
“晉陽可否受到敵軍侵擾?”溫蘭殊問。
蕭坦搖了搖頭,“并沒有,最近我們倒是一直都在加緊城防不敢懈怠,陰山一帶的漠北部落也有點小動靜。”
“那就好,說明我們走得比他快。”
裴岌:“他?”
“賀蘭慶雲想要逼迫先帝退位,被拒絕後,囚禁了先帝。而後先帝不予合作,自百尺樓上一躍而下,以死殉社稷。如此一來,城外鐵關河與盧彥則有了充足的動機入洛,他們兩個掌握了玺印與皇子,洛陽已然安定,就是周圍還有些叛賊在鬧事。”溫蘭殊草草總結後接着說道,“我們都以為賀蘭慶雲會入澤潞二州,進而圖晉陽,但是他蹤迹神秘,我們猜測他可能會來偷襲晉陽,就趕緊回來了。”
這種擔心有理有據,晉陽精兵都勤王去了,雖說城防堅固,但誰也不敢托底,畢竟長江天險也無法阻礙王濬樓船,蕭坦和裴岌對視一眼,立即下達指令,“傳我命令,晉陽全城戒嚴,堅壁清野,不給賊人一點可乘之機。”
“我去疏散百姓。”溫蘭殊深鞠一躬,長揖行禮,“賀蘭慶雲估計很快就會趕到,不知府君和蕭公知不知道他用兵的習慣?”
“他麼,比較狡詐。”裴岌捋須,“不大好對付。而且他手底下的騎兵擅長破陣,尤其是針對平原馬步兵,有擊穿的功效,我們必須安排一些絆馬索或者鐵蒺藜。而且他靈活自如,泥鳅一般,旁邊的達奚铎是個會察言觀色的,算是半個智囊。”
一旁正在起草文書的裴思衡想了想,“既然察言觀色,那是否說明可攻破呢?”
“我也這麼想。”溫蘭殊心思缜密,坐懷不亂,“總之,晉陽難免來一場保衛戰了。”
在溫蘭殊指引下,城内加急挖地道。他們走的是小道,回來得很快,料想賀蘭慶雲不是本地人,兩支軍隊應該會有兩天左右的前後時間差。為此,溫蘭殊抓緊時間,連睡覺都顧不上,盧英時給他送飯,裴洄勸他休息,可他隻是笑笑,說自己就算睡也睡不着,不如醒着把事情幹了。
戰時軍隊重組,負責沖鋒陷陣的,負責偷襲的,負責接應的,溫蘭殊都一一規劃好,平時天不怕地不怕的傅海吟也沒什麼想法,跟着溫蘭殊的安排做。孫神俊帶着兩個小“夥伴”,一起在軍營裡備戰。
如此兩日,溫蘭殊臉頰消了下去,蕭坦不解,這真是個不要命的,于是勸他不然就歇息一下,有些事不必親力親為。
“蕭公不用擔心我,行軍打仗晝夜不歇也是常有的事。”在太陽又一次升起後,溫蘭殊揉了揉酸痛的眼周,面前是堆積如山的公文,裴洄在一旁幫忙收拾。
蕭坦沒什麼好說,也幫助溫蘭殊處理起來。
但蕭坦很快想到了什麼,“為什麼不見阿遙回來?難不成,有什麼事情牽絆住了?”
“我也不大明白。”溫蘭殊笑着搖了搖頭,“其實他往南更好,我更希望他往南。洛陽周邊還有很多亂局沒有平定,晉陽城守百餘日也不在話下,他回不回來,對局勢都沒有影響。”
蕭坦納罕了,什麼叫你希望他往南?不過看溫蘭殊那麼胸有成竹,也沒好意思說。
“溫記室!在城東發現一股騷擾兵力!”斥候跌跌撞撞跑上前,“他們朝晉陽過來了!”
溫蘭殊迅速集結兵力,傅海吟和孫神俊一衆人已經把絆馬索和鐵蒺藜放在必經之道上。除此之外,他又讓一群兵馬綁上蘆葦,跑來跑去,驚起煙塵,借此達到疑兵之計的效果。一切準備做好後,他一身白衣白甲站在陣前,兩側是主将極為耀眼的五彩纛旗。
盧英時無比激動,之前隻是在傳聞裡聽說過溫蘭殊的名聲,今日竟然能親自與其并肩作戰,自然掩蓋不住激動,對于戰場本能的恐懼也消下去大半。所以無論溫蘭殊怎麼說,他和裴洄就是一定要上戰場。
另一側的裴洄手握長矛,微微發顫。
天際一陣喊殺聲沖來,在早已設置好的絆馬索阻礙下,撲通撲通摔倒好幾個在前頭的胡人騎兵。他們反應很快,又擅長騎術,于是讓自己身下寶馬避開下面的鐵蒺藜與絆馬索,穿破層層煙塵而來。
溫蘭殊早料到這種程度的暗器并不能徹底阻斷漠北騎兵,于是指揮帥旗,示意前鋒上陣。很快,先鋒率兵一股腦上前,這是硬碰硬。
而後,戰車投石機一并跟上,所過之處一片哀嚎,将不注意的敵軍紛紛碾在車下,骨骼斷裂與一地肉泥,讓初上戰場的裴洄有些反胃,盧英時強壓着心裡的不适,展現出了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風範,平日裡盧彥則教的,這時候都用了出來。
裴洄騎着馬,差點摔下去,孫神俊在一旁趕緊扶這小孩上去,“不行你就先回去,打仗的事兒就讓我們來幹!”
“不!”裴洄很犟,夾緊馬腹,順着渦流一般的兵勢,這是之前在軍營裡排練過的列陣,盧英時英姿飒爽在最前頭帶着兵,他怎麼可能說退下就退下呢?
孫神俊也沒法子,隻能追上這個小祖宗。裴洄的馬很快,在箭雨與喊殺聲中,稚嫩的臂膀揮舞長槊,帶起一陣哀嚎,濺出來的血液澆遍馬身和靴褲。裴洄原本殺隻雞都怕,卻在這種排山倒海的陣仗裡,勇往直前,身邊多少人都不在意了。
全身血流仿佛沸騰,他還記得當初父親母親被捆縛隻能引頸就戮的場景,無盡的悲憤醞釀出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殺意與仇恨,他在洩憤!
很快他胳膊酸痛起來,卻仍是硬撐着,等到裴洄反應過來才發現,身邊人影寥寥,他沖得太快甚至沖到了盧英時前面。
郊野無聲,裴洄殺紅了眼,他還覺得不夠,他要賀蘭慶雲死,要賀蘭部族滅方能報一己之仇!之前溫蘭殊和蕭遙就是擔心他太過橫沖直撞所以不讓他帶兵,如今四周隻剩下他一個人,耳畔還有風聲呼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