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霄殿一片岑寂,百官無聲,紛紛沉默。鐵關河被溫蘭殊拂了面子,心裡更加不悅。
然而,物極必反,鐵關河竟然從這次的争吵中,找到了對自己有利的地方。
“宇文将軍。”鐵關河喊着蕭遙的名字,“這次,你打算什麼時候回河東?”
蕭遙不解其意,鐵關河為什麼突然問他這個。
“這應該不用和東平王禀報吧。”
“看來是還沒定好。無妨,我倒是有點擔心,以後宇文将軍會不會遇到一些……小麻煩呢?也希望宇文将軍管好自己手下人,别再出現禦前失儀的情況了。”
鐵關河看得蕭遙十分不悅,接下來的朝會,自始至終盧彥則都沒來。到後面,蕭遙甚至都聽不進去話。
他想找溫蘭殊,他不知道溫蘭殊去哪兒了。
散朝後,蕭遙被皇帝單獨叫去了偏殿。見他抵達,李楷如芒在背,雙手不自覺地抓着大腿上的衣料,柘黃色的衣衫有些大了,十三歲少年還沒長到能撐起它的地步。
蕭遙心裡藏着事兒,對李楷也不甚恭敬,走路甚至都沒有放慢腳步,大剌剌往皇帝跟前兒一坐,直勾勾看着對方,“陛下找我,有什麼事?”
“宇文将軍近來勞苦,京畿叛賊平定,全仰仗你。”李楷期期艾艾,原本準備好的措辭極為卡殼,“朕總想着……總想着犒勞犒勞你。”
蕭遙沒什麼好說,雖然自己是辛苦,這個月和鐵關河一起,平了周邊州府的雲骧軍餘孽,不過隻要亂局開始,那他們就隻能縫縫補補,徹底讓大周恢複之前的太平實在是不太可能。介于此,蕭遙也不是傻子,收納來的人,基本上都納入了河東,這些流民大多無家可歸,蕭遙此舉也算是給了他們安身之處。
是以蕭遙的勢力,在鐵關河之下,悄然崛起。
“犒勞什麼?”蕭遙不解,連同說話的語氣也不耐煩到了極點。
李楷驚慌無助,回頭向身後的聶松求助。隻見聶松不慌不忙上前來,李昇死後,他就負責照顧李楷的衣食起居和安全,“河東軍缺騎兵和精良裝備,事實上,宇文将軍也一直在與商隊來往,換取馬匹,對吧?”
這事蕭遙做得不露痕迹,戰時馬匹短缺,因此馬匹貿易就成了香饽饽,陶真和周序冒死開商道,因為和蕭遙的交情,給價比往常低一半——不過就算如此,馬價還是居高不下。很簡單,死的太多了,一時半會兒生不出那麼多,良馬本就是稀罕物件兒,如此一來更加稀少。
蕭遙暗中培育河東騎兵,天下枭雄都是如此。他讓傅海吟和周序等人秘密來往不要告訴溫蘭殊,就是為了防止溫蘭殊知道後的一些麻煩。
“現在陛下能給你沙苑一千匹漠北良馬,換一個人。”
蕭遙隐約能猜出來他們想要誰了,“陛下富有四海,臣子那麼多,竟然還盯上了臣的人。”
李楷解釋,“可你河東帳下良将謀士如雲,論文書起草,有裴思衡,論行軍打仗,有權随珠,朕隻是……”
說着說着,李楷的聲音也小了下去。小皇帝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皇位因何而來,本身就不穩,如今又被鐵關河牢牢掌控,可以說自己手底下的力量近似于無。現在他要跟一個與鐵關河很像的人搶……他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勇氣。
“陛下朝中多好臣,為何還惦記我的。”蕭遙目不轉睛,看得小皇帝汗流浃背。
好臣?好臣都死在長安了!
李楷說不清楚對溫蘭殊的執念從何而來,可能從初見的那一刻起,他就覺得這是一個可信賴之人。
他當然不知道蕭遙眼裡,早已把他當作了李昇的翻版——而李昇恰好就是蕭遙最厭惡的人。
蕭遙看不起陰暗、登不得台面的手段,對李昇實在無甚好感可言,不僅如此,連帶着也讨厭面前的李楷,總覺得李楷就是下一個李昇。
“可他不是你的,他是大周臣子。”李楷不知道自己那裡來的勇氣,竟然直接跟掌握軍權的蕭遙說了這番話。
蕭遙冷笑一聲,隻見一旁聶松胸有成竹,“宇文将軍,你是不是想找溫侍禦?你猜他在哪裡?”
“你有話就直說。”
“我知道他在哪兒。”聶松對蕭遙十分不遜,作為陪伴李昇許久的近衛,總站在原主這邊,“他是忠臣,忠于社稷,他能去的地方很明顯了啊。需要我提醒你嗎,宇文将軍?”
蕭遙方寸大亂,憤而起身揪住了聶松的衣領,仿佛下一刻就能把此人撕碎!他陰狠着臉,聲音微微發顫,臉頰因為情緒波動甚至還微微抽搐,嘴角上翹,“你說什麼?”
聶松的指向很明顯了,溫蘭殊回京之後,并沒有直接來見自己,而是先見了天子來到宮中。也就是說,在溫蘭殊眼中,大周排在蕭遙前頭,而所謂的河東軍掌書記,很有可能隻是蕭遙的一廂情願罷了。
那麼現在溫蘭殊還會去哪裡?溫蘭殊還沒去過的地方會是哪兒?
“溫侍禦是大周忠臣,怎麼可能與你為伍?你要是不信,就去白馬寺看看啊。”聶松挑釁着,或多或少也是因着李昇,“宇文将軍好好想想這買賣做不做,要是做了還能有一千匹馬,如果不做很有可能血本無歸,人和馬都沒有了。”
蕭遙迅速起身,連告退的禮都不記得行,徑直往殿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