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此次多虧你相救,若是不嫌棄,今後在清川許府便是你的家,随時過來。”
沈懷川顯然不太适應這種場面和這種關懷,客套幾句後,便尋個由頭先離開了。
留在原地許母埋怨許父,哪壺不開提哪壺,并更覺對沈懷川心懷愧疚,不由得更加心生憐愛。
*
晚飯時仍未見沈懷川,但山下的醫師和藥已經被新來的護衛護送着過來了,重傷的護衛也被安全送下山修養。
飯後許清徽尋了個由頭,拿了藥給沈懷川送過去,并讓五兩留在了她借宿的房中,吩咐道若是有人問起便說她已經睡下了。
與白日不同,入夜後的山寺清淨得有些空曠,沈懷川住的地方在原理前院的偏殿,更加清淨。
暑氣已經褪盡,月光灑在青石闆鋪就的小路上,将人影拖得老長。
未曾想路過偏殿時,在殿前看見了沈懷川。
他立在殿中點燃的長明燈前,神色肅穆而寂寥。
“沈大人怎麼現在有時間來安濟寺,不用忙衙門裡的事嗎?”
許清徽踏入殿中,打碎了一地的孤寂。
沈懷川聽聲音認出了她,今夜反常地沒有規規矩矩地行禮,或訓導她要恪守禮教。
“還沒有正式上任。”
正式上任不不僅僅是需要有官印,還要有制服、聖旨、就任儀式等,現在那些東西還沒抵達清川府,所以沈懷川目前還有一點點的空閑的時間。他便趁現在還有時間,來處理他自己的私事。
“你想許什麼願?”
“海晏河清,國泰民安。”
沈懷川面不改色,輕緩卻又堅定。
許清徽一愣,卻又覺得這确實是沈懷川會許的願望、會說出的話。
他的心中不拘于一人一家,更懷着百姓蒼生。
許清徽突然聯想起夢境裡那個人說,她之所以能重生能夠回到這個世界,是因為一次機緣,沈懷川将他的氣運分給了她,因之她的命運和沈懷川的命運産生了關聯。
那究竟是一個什麼樣偶然的機緣?會和眼前的場景類似嗎?心懷百姓的沈大人,許了個願望,将他自己的氣運分給了與他不相幹的陌生人。
“這裡有長明燈是你點的嗎?”
許清徽又問道。
“這兩盞。”沈懷川指了他離他較近的兩盞燈,“是,也不是。”
那兩盞長明燈已經有些年歲了,上面留下了歲月的滄桑。
許清徽非常确定,沈懷川是第一次來到清川,為什麼這個地方會有這兩盞點了很久的燈?
“你不是從來沒有來過這裡嗎?但這兩盞長明燈顯然已經供奉很多年了。”
“是我的父親來過。”
沈懷川的聲音裡面有很沉重的懷念和她看不懂的情緒。
許清徽想起之前沈懷川看見許家人,尤其是許家人都護着她的時候,他的眼神裡也是同樣的複雜。
“你想聽故事嗎?”
沈懷川突然說道。
他引着許清徽到了殿外一處空曠的地方坐下,月光為席。
“我父親十三年前來過這裡,受人之托,為了找兩個人。但是一直都沒有找到,所以就在這座寺廟裡為他們供奉了幾盞祈福的燈。他生前托我來看看。”
十六年前,新朝初建,民間仍有前朝逆黨興風作浪,欲複辟前朝。
十三年前,沈懷川六歲,沈父逢朝廷命令,随軍南下,追剿前朝逆黨。逆黨狡詐,一路潛行,最終躲進了連綿不絕的齊雲山脈,失去了蹤迹。
将軍便留下了以沈父為首的幾隊人馬,繼續在民間搜捕,大軍回朝複命。
沈父苦尋良久,終于在山脈之中發現了逆黨蹤迹,一路圍剿,大部分逆黨均已伏誅或歸順新朝廷。逆黨之中,唯有一名将領與其殘部始終負隅頑抗,拒不投降。
那名将領舊時曾僞裝身份,在新朝之中潛伏,當時與沈父相識,二人相談甚歡,引為莫逆。
沈父花費數日,通過多種途徑,終于将那名将領堵截。沈父好言相勸,但是将領拒絕歸降,最終自刎于山脈之中。
臨死前,将領直言雖自己以死報國,但他妻子幼兒尚在人世,孤妻幼子無辜。托沈父将他們妥善安置。沈父感念舊日情誼,更佩服其忠義氣節,應下此事。
将領告知的其妻兒藏身于安濟寺之中,可待沈父趕至時,寺中早已人去樓空。沈父一路打聽,繼續尋找,但是後來突發澇災,徹底失去了那對母子的蹤迹。
洪澇之後疫病齊發,無數人身死迹消,其他人都猜測那對母子也早已死在這場天災之中了。
雖然沈父沒有放棄一直在尋覓,但後來朝廷召回,沈父無法一直待在清川府,隻得留了人在清川府繼續尋找,自己回朝廷複命。
沈父臨行前,便在安濟寺中,點下了這兩盞為那對母子祈福的長明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