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黛歸的好心情蕩然無存。
顧晏卻朝她勾了勾手指,像招呼小貓小狗一樣招呼她上去。
......更可惡了。
可把柄在人手上,崔黛歸不敢不從。
“你别胡說,我是因着旁人的事才找他,并非私會。”
才上先蠶壇,崔黛歸便解釋道。
誰知顧晏笑了聲,“不過是提醒你。”
崔黛歸一噎。
這話說得,難道她還越描越黑了?
雖有私心,但她确實是為着小公主的事才找的陸徽之。
“愛信便信,不信算了。”崔黛歸道,“清者自清,即便你去告密,我也不怕!”
“......”
這卻把顧晏氣笑了,他難道就是那樣的人?
然而他嘴上卻道:“如你所願。”
崔黛歸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十分後悔自己怎麼就如此聽話上來了。
她鼓起腮幫子,轉身就要走。
“顧某有一事相求。”顧晏忽而說道。
崔黛歸腳步一頓,停在台階邊的欄杆前,就這麼背對他說道:“稀奇了。”
“我一個弱女子,何德何能幫到顧大人?”
她豎起了耳朵,奈何等了一會兒,身後人卻久久不言。
崔黛歸隻好轉身,一邊在心中嘟哝自己沉不住氣,一邊又實在禁不住好奇。
她擡了擡下巴,語氣矜傲:“說罷。”
無論他想要幫忙做什麼,自己都可以答應他。
然後壞事。
崔黛歸便是這樣想的。
可顧晏卻說:“聽聞貴妃娘娘賞賜了許多金銀給崔姑娘,不知可否江湖救急?”
他比了比手指,“一千兩,十分利。”
崔黛歸瞪大了眼睛,“你還要找我借錢?”
顧晏可是顧侍中的兒子,當朝宰相之子,又是百年世家出身。雖為庶子,卻比嫡子出色的多,哪會缺這點錢?而且這利息也忒高了吧......有點心動?
不行,他可是自己的殺父仇人诶!
“沒有。”
崔黛歸撇撇嘴,正想說她很窮,可心中霎時閃過一念,她立馬轉了口風,“湊一湊興許能有......顧大人這是何事缺錢呐?”
顧晏抿了抿唇。
崔黛歸歎道:“這借錢雖好借,可就怕被人拿去做些不正當的營生,最後落得一片好心助纣為虐,還要慘糟連累,豈不令人心痛?”
“......這也是人之常情,顧大人以為呢?”
顧晏便笑了下,走近兩步到她面前。
夕陽西沉,墜入地平線另一面,先蠶壇上已是一片濃藍霧霭。他從這昏暗中走來,又高出她一個頭,站在崔黛歸面前時,更濃暗的陰影瞬間籠住她整個人,帶來一股沉沉的壓迫感。
她不由抓緊了身後的欄杆。
“我并非刺探你隐私......”崔黛歸呐呐道,“借與不借、說與不說,都在你!”
“怎麼不借?”顧晏淡淡道,“我要購置些東西。”
他說着俯身過去,在崔黛歸耳邊輕聲道:“崔姑娘既不怕掉了腦袋非要弄個清楚,那顧某也不妨詳細說來,這一千兩是要......”
崔黛歸心中登時一個咯噔。
她急急後退,不想身後無路可退,腳後跟陡然踢在欄杆上,一股鑽心的痛襲來。她的手本能抓緊,“刺拉——”一聲,指甲在欄杆底部留下一道長長的劃痕。
“掉腦袋的事你可别找我!”
崔黛歸忍住疼跳将起來,從顧晏旁邊迅速溜走。
“我沒錢!我很窮!”
顧晏看着她逃也似的快步下去,搖了搖頭。
他确實缺錢,可如何犯得着找她借?
她不過是壞過他的事,有些嫌疑在身,可......僅是有些嫌疑罷了。
他轉過身來,垂着眼睨着面前的巨大香鼎,目光晦暗。
這是太後用來上香供神、敬天法祖的。通體赤金打造,表面細細镌刻了百獸,俱是栩栩如生,一同托舉起香鼎最上層的騰龍舞鳳,繁複的祥雲紋貫穿其間,一片吉祥繁盛之貌。
而在香鼎内部看不見的地方,陰刻着整個大夏的城池河山,寓意大夏山河百姓皆受上天庇佑。
......不知有沒有西沙城呢?
顧晏淡淡注視着那香鼎,似乎要看清楚裡面的一紋一劃——盡管在昏昏天色下,那裡是一個漆黑的窟窿。
“等後日出宮了我清點清點,湊夠了再拿給你。”
身後突然傳來一道清脆而俏麗的女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崔黛歸終歸還是不想放過這個機會,不知何時又去而複返。
她璀然一笑,“方才忘了一件事。”
從懷中掏出一枚玉簪遞過去,“這是阿姐托我轉交給你的,收着罷。”
顧晏垂眸看着她手上那枚古樸簡素的玉簪,不說話。
若他沒看錯的話,那玉簪分明片刻前還在她後腦勺上待着。
而崔禦鸾,隻怕此刻正苦心鑽研着如何讨太後歡心,将自己指給李瑾呢。
這是......同那副畫一樣,又借了崔禦鸾的名義來接近自己?
他莫名想到了那次青雲觀中的情藥。
那是她無意中着了暗算,還是,也借了崔禦鸾的手将計就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