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绶帶了一個宮人往娴水閣趕。
兩個人幾乎是一路小跑,生怕晚了一步找不到證據。
一路過來,因着愈走愈偏,路上并未見到宮女太監,李绶正暗歎崔黛歸會挑地方,卻遇上了李慎。
“長泰堂姐。”李慎退到一邊,拱手問好。
李绶打量一眼,見他穿着一身玉白錦袍,腰間一串紅瑪瑙禁步,雖不算華貴,倒也不差。那張臉卻是已經現出少年光潔而鋒利的棱角,眉眼唇紅齒白,豔麗而奪目,生生襯得月白色的錦袍生出幾分張揚的風流來,并不似他語氣裡表現出的軟弱氣質。
才出冷宮,竟就長出了幾分貴氣,到底是皇子龍孫。
她冷淡颔首,便掠過他繼續往前走。
“堂姐,您這是去往何處?”李慎笑着問,“方才九皇子的紙鸢落在這一塊了,這裡的宮殿我卻是不方便進去,不知您可否幫着尋一尋?”
他又指了岔道路前面的一片假山,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道:“那處風大,實在不好教九皇子久等。”
李绶想了想,便道:“那你在這等着,我去找一找。”
九皇子畢竟是皇帝寵愛的小兒子,娴妃亦是不容小觑,她樂得賣啟祥宮一個好。
所幸這宮殿就在旁邊,她同宮女一塊進去後,沒兩下就找到了樹叢後的風筝,是一隻喜鵲摸樣的小風筝,十分漂亮。
倒是沒花她多少時間。
然而等到出來時,道路上卻不見了李慎的身影。
李绶皺着眉暗罵他兩聲不靠譜後,還是拿着紙鸢,去往岔路那邊尋去。
她叫宮女在這兒等着,若見了張樂容、崔黛歸等人過來,不管用什麼法子都一定要阻攔。
岔道外卻是一個小型的園子,想比精緻的禦花園,此處顯得更為自然樸素些,許是缺少宮人的打掃修剪。
然而也正因此,這兒卻是更添幾分野趣,李绶不由笑了笑,想來若她是九皇子那個年紀,也更喜歡在這兒玩耍。
将将繞過假山,就看到九皇子的身影。他正爬在半人高的假山上,伸手去攀折岩石上生出的一朵小黃花。
李慎站在地上,在九皇子身後仔細地托舉着他,額上已生了微微細汗,瞧着十分吃力的模樣。
他也見到了李绶,當即高興道:“就找到了?快、快!麻煩堂姐将風筝拿過來!”
他說得極快,李绶來不及想其他,拿了紙鸢快步走過去,然而紙鸢剛交到李慎手中,忽而九皇子身子一歪,擦着她的手就摔了下來。
她下意識伸手去攔,卻是攔了個空。
九皇子當即爆出一聲驚嚎,捂住自己的腿不住發抖,小小的孩子倒在地上弓成一個蝦米。
李慎當即沖過去扶九皇子,喝道:“堂姐何意?九弟不過是想要親自折了花兒去送給娴妃娘娘,您何以要推他下來?!”
李绶勃然變色,“我、我為何要推他?!你别血口噴人!”
“難道不是因着娴妃娘家的侄子頂了督造先蠶壇的差事,叫小王爺落了空,這才令您懷恨在心麼!是以這才特地尋過來要暗害了九皇子!此處偏遠,若非有我看見,宮中又有誰知您來過這裡!”
李慎當即抱起九皇子往外走,邊走邊喊:“快喊太醫!長泰郡主将九皇子從假山上推下受傷,快叫太醫!”
李绶氣得雙目赤紅,她想不到這冷宮的六皇子居然還是兩個面孔。
甚至于她也不确定九皇子摔下到底是意外,還是真被自己的手推到。
她瞧一眼那假山的高度,又看一眼李慎懷裡的九皇子,一咬牙道:“他傷的不重!你再嚷嚷我剁了你的嘴!你且帶他去找太醫,我這就去見太後,到時自然真相大白!”
李绶大步出去,幾乎是跑着往太後的方向去,她要去找太後親眼見證娴水閣到底有什麼東西!
她要崔黛歸不得好死,她要向所有人證明她的清白,證明為何她今日要來這裡!
走過那宮女身旁時,李绶加重了語氣囑咐一遍,“你今日且給我攔死了,誰也别想從這裡過去,不然我必叫你屍骨無存,聽到了嗎?!”
宮女懦懦點頭,不敢說話。
等到太後宮中,李绶甚至來不及等宮人傳召,就沖了進去,撲在太後懷中哭道:“皇祖母,您幫幫孫女罷!”
三言兩語說完來龍去脈後,太後臉色也不大好。
九皇子隻是個低微的寶林所生,一年也沒見過幾次,哪裡比得上這個自小看着長大、如今又早早守了寡孤苦過着的孫女?
更别說竟還有私通之事!
那崔貴妃向來霸着皇帝不放,侄女竟也是個爛貨,勾着顧晏在宮中胡來,顧晏是何人?那可是仙蔓看上的人!
而且還是在娴水閣......那可是她兒還未稱帝時的兒媳婦,陪着她們母子一同在先帝手底下讨生活,最是賢惠孝順不過。
太後當即也不午睡了,同李绶乘着轎攆就往娴水閣去。
一路到了娴水閣,卻見宮門緊閉,門前連個守衛的宮人也沒有,李绶越發冷笑,扶着太後就喊人撞開門。
她帶了足足一隊的羽林衛來,要将娴水閣翻個天翻地覆。
定要找出那個落在此處的信物。
門陡然撞開,隐在暗處的暗衛隻是稍微一遲疑,便再來不及阻攔。
畢竟來的是太後。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霧氣朦胧的水汽,水汽之中,幾個妩媚的身形搖曳不止,看清的一刻李绶瞳孔驟縮,下意識要去捂太後的眼。
然而太後已然看見。
她怒喝一聲:“滾!都給哀家滾!”
便眼前一黑,整個人禁不住直直向後倒去,宮門口頓時人仰馬翻。
水池邊的嘉帝聽到動靜回神時,面上還有些恍惚,然而他身邊的人已經盡皆上岸,胡亂裹了衣裳伏跪在地上,顫栗不止。
李绶面上血色盡失,雙腿止不住的發抖,若非要扶着太後,她怕是立刻便要昏死過去。
瞬間她想通了一切,是崔黛歸,是崔黛歸!
崔黛歸早知皇帝此事,故意引了自己過來!
心中一瞬的怒氣過後,她卻陷入深深的恐懼。
環顧四周,瞧見這一幕的不止自己、還有太後,太後身邊跟了三十多年的親信嬷嬷,宮女太監和羽林軍侍衛......
林林總總不下百人。
李绶腦中轟隆一聲,整個人面如金紙。
然而她卻僥幸地想着,将這些人都打死,哪怕動靜大了些也不是不可以搪塞過去,自己是裕王唯一的女兒,是太後的親孫女,未必不能逃過......
哪怕成了皇帝的眼中釘,隻要閉緊了嘴巴,有太後庇佑,日後徐徐圖之,也能重回宮城......
她腦子裡亂糟糟的,在皇帝發話前飛速想着一切可能,想着最完美的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