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儀舟緩慢說着,語氣有些虛浮。
“若我們之前的猜測沒錯,餓死鬼的傷勢會恢複得很慢,接下來的事情我們可以慢慢想……”
慢慢想,通常意味着走一步算一步。
“行。”
林喬接受良好,反正那藥肯定能醫治好餓死鬼,又是謝儀舟出面頂着,不管謝家人多麼惱怒,也得為她兜底。
他暢想道:“要是這期間餓死鬼的失憶症痊愈了,那就更好了!”
“……”謝儀舟恍惚了一下,低垂下眼睫,一言不發。
兩人心思各異,各自琢磨起自己在意的事情,唯獨沒想過那藥可能出問題,以至于當徐院使急匆匆找來問傷藥來源時,謝儀舟堅持道:“是一道姑所贈。”
“哪個道觀的道姑?道号是什麼?什麼時候給的你?”
“不記得了,許是什麼世外高人。”謝儀舟按原計劃道,“傷藥有用就好,何必一定要去擾人清修……”
“什麼有用?”徐院使滿面凄惶,高聲道,“那藥有毒!”
謝儀舟懵了一瞬,下意識轉向林喬,見林喬同樣滿面震驚與迷茫。
那止血藥是林喬自己瞎琢磨成的,因為草藥都是後山采摘的,不值錢,賣給謝儀舟的時候極其便宜,五個銅闆就能換一大罐。
餓死鬼用的一直都是那罐藥,怎麼會有毒?
謝儀舟道:“不可能!”
“我親自檢查的還能有假?”徐院使倉皇道,“太子用了你那藥,傷勢驟然加重,人也昏迷不醒,如今危在旦夕,侍衛已經去禀報聖上了,謝家人、太醫院……所有人都要被你害死了!”
謝儀舟腦子裡“嗡”的一聲響,踉跄退了一步,後腰撞到了圓桌上。
痛感讓她理智回籠,她狠狠咬了下舌尖,道:“不可能,我不信!”
“我與你父親是好友,還會騙你不成!”徐院使又驚又怒,“若非念在我與你謝家的交情上,我何故過來告知你?當務之急是趕緊供出那藥來源,念在你年紀輕是受人蒙騙的份上,聖上或許還能格外開恩,你倒好……”
正說着,外面響起侍衛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徐院使遍布血絲的眼中閃過一絲絕望,潰敗地跌坐在地,丢了魂魄般喃喃自語:“完了……全都完了,所有人都要死……”
林研已經吓懵了,被林喬護在身後。
林喬則慘白着臉道:“不對,不對……那不是毒藥,分明是有效的……”
侍衛在此時破門而入,領頭的侍衛長渾身充斥着殺戮之氣,環視一周,滿面戾氣地怒喝道:“謝府三小姐膽敢假借獻藥之名對太子下毒,其心可誅!來人,将其拿下,押入天牢!”
謝儀舟幾乎要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她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強迫自己快速思考應對之法,然而無論她怎麼努力,始終不見任何頭緒。
“那藥不可能無效……”她擋在最前方,直視着侍衛長,用盡畢生勇氣道,“你帶我去看太子,倘若當真是藥的問題,我甘願伏誅!”
侍衛長掃了她一眼,冷冷道:“謝三小姐已犯下死罪,不消說你,便是謝府與那位給你藥的不知名道姑也難逃一死。”
謝儀舟心若擂鼓,不相信那藥毒害了餓死鬼,也不願意無辜人被她連累。
她牙關緊咬,感受着舌尖的血腥味,努力保持冷靜,說道:“那藥千真萬确能醫治外傷,我沒說謊,你若不信,就在我身上也砍一刀,讓我以身為太子試藥。”
“小姐!”林喬兄妹驚聲呼喊。
謝儀舟沖他二人搖了搖頭,轉回去繼續道:“我笃定那藥可以醫治好太子,而今出了意外,或許是藥别人調換了,或許是換藥之人操作不當,不是我從頭到尾親自動手的,我不認罪。”
“左右我是逃不掉的,不若讓我親眼看看太子,親自為太子用藥,若事實仍舊如此,要殺要剮,我絕無怨言。”
侍衛長神色莫名地看了她一眼,往後擡了擡手,道:“帶她過去!”
謝儀舟來不及與林喬等人說話,就這樣被帶走了。
穿廊過路,一路無話,到了太子寝殿外,侍衛長停住腳步,面向謝儀舟,若有所指道:“謝三小姐此時仍不肯道出制藥之人的身份,想必與那人關系匪淺。”
謝儀舟微微垂首,道:“實不相瞞,那藥其實是我自己配制成的。”
這一路上,謝儀舟都在思考傷藥的事情。
從前還在上漁村的時候,林喬忙着賺銀子,常常幾日找不到人,謝儀舟隻好自己給餓死鬼換藥。
那藥不可能突然對他無效,除非是藥被人暗中動了手腳,或者是他們想錯了,餓死鬼與太子并非同一人……
若是前者,隻要謝儀舟親自動手換藥,等餓死鬼傷勢止住,就能自證清白。
若是後者,就是她弄錯了,她将無力挽回,真就應了徐院使那句話,太子被她害死了,所有相關的人都得陪葬。
既然如此,就沒必要編出什麼世外高人了,索性獨攬罪責吧。
“三小姐懂醫術?”侍衛長問。
謝儀舟抓緊衣袖,強自鎮定道:“久病成醫。”
“如此……”侍衛長往前一步,推開殿門,微微躬身道,“願三小姐醫術斐然。”
謝儀舟不敢應聲,用力一咬唇,鼓足勇氣,擡步踏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