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樹大招風，财多招賊，但幾人商量之後，還是沒有選擇将此事壓下去。

于是這次的大典還未開始，無數聽說了此事的修士就已經将天玄宗圍得水洩不通。

從晨間起，沐靈忱就在等着那個熟悉的身影，他記得她答應過，隻要他三個月内練成金丹，她就同意和他結契。

可從低階到高座，從薄陽初露到熱意轉涼，周圍的喧嚣漸漸浮上了酒氣，那些女修異樣地眼光落在他身上，打量着他的價值，不适的感覺湧上心頭。

她還是沒有出現……

沐靈忱摸着空空如也的手腕，盡量忽視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也盡量不去想她，不去理會那顆發悶的心。

可失落感還是會悄悄溜出骨縫，将周圍的空氣都浸上苦澀的氣味。

晃動的光影被遮擋，沐靈忱擡起頭，又對上了那張銀質面具。

徐灘塗拉不住自家老祖的軀殼，幸好她也是沒臉沒皮慣了，于是也跟着自家老祖像看門神般堵住了沐靈忱身前的案桌。

觥籌交錯中，高台上的動靜很快便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給……你，禮物。”黑影拿出了一個紅布包裹着的物什，遞給了沐靈忱。

雖然覺得眼前的黑影有些奇怪，沐靈忱還是接下了那個“賀禮”。

解開打結的繩索，紅布裡包裹着一座木雕。栩栩如生的木雕刻着年幼時的他牽着阿爹和阿娘的手，沐靈忱的眼淚瞬間積蓄在眼眶，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黑影。

“你怎麼會……”

他詢問的話語還未說完，座下的一個女修打斷了還算甯和的氛圍。

“呵，這浮生門果然一股窮酸氣，也就隻能拿出這種寒酸的木雕了。”

有人開了頭，更多不滿的聲音湧出。

“這浮生門想攀關系也太過了些吧，真覺得人家天玄宗能看上她那玩意。”

“是啊，怎麼想的。”

那些女修先前送上的賀禮沒能分去沐靈忱的一絲注意，如今見他對一個木雕起了興趣，紛紛湧上了不滿。

不過一個男修而已，在她們的意識中，男修最終還不是要依靠女人。隻需要娶了這個男人，非但有了個免費的爐鼎，還能和天玄宗攀上關系，何樂而不為呢？

她們醜陋的嘴臉幾乎都挂在了臉上，廖卒見不了這些，正要掀桌，一名弟子慌慌張張跑進内殿，湊到了她耳邊。

“長老，魔尊闖進來了!”

“什麼東西進來了？”廖卒還沒聽清，幾縷魔氣已經落到了大殿中心。

看到了來人，黑影咽下了未說出口的話，隐入了黑暗。

沐靈忱竟從那張沒有五官的鐵皮上感到了不舍，他還想喊住黑影，寂離嚣張的聲音打斷這場喧鬧。

“怎麼？都看本尊做什麼，莫不是都愛上本尊了，要做我魔宮的暖床魔侍？”

幾道懷疑的目光盯上了褚寂，她順着回視過去，這才終于想起了那三個早已被她遺忘的人。

她的修為隻恢複了一半，所施的幻術在那三人眼中起不到絲毫用處。

視線交彙後，又各自僞裝起來。

“不知魔尊駕到，多有得罪。”春蘭反應過來，剛想讓門下弟子再多添幾個案席，寂離已經自覺地擠過流溪，坐到了流溪的位置。

流溪和春蘭對視一眼，沒有阻止她狂妄的行為。

不動聲色地瞥了眼左側的沐靈忱，褚寂揮了揮手，殿中心的魔兵會意，從儲物袋中掏出了一個個木箱子。

“這次來的匆忙，沒有備上什麼好禮，這些就當本尊的賠禮吧。”

她一拂手，沐靈忱的桌子前出現了一枚木戒。

“方才聽說你們天玄宗看不上這些破爛玩意，所以臨時準備了賠禮，宗主不介意吧。”她偏了偏頭，雖然仍是那副不羁的模樣，卻給了流溪一種異樣的感受。

殿内的氣氛凝滞在了擺滿空地的大箱子上。

魔兵打開了所有箱蓋，閃着微光的靈石幾乎要晃瞎了衆人。

沐靈忱也看向了她，總覺得這種行事風格有着别樣的熟悉感。

流溪哪裡還顧得上那麼多，隻是僵硬地搖着頭，“哪裡，魔尊謙虛了。”

她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上品靈石。

“魔尊不是說會給我們一個交代嗎？”執行堂的人終于見到了寂離，怎麼會放過這個好機會。

“是啊，成娘又是怎麼一回事，魔尊可是把之前的承諾抛之腦後了。”

“聽聞魔主現世，又是真的假的。”

褚寂沒有理會那些嗡嗡的聲音，轉而向沐靈忱招了招手，“這木戒你可喜歡？”

沐靈忱這才回過神，摸上了那枚木戒，剛碰到戒身，便感受到了充裕的靈氣。他擡起頭，捕捉到了那人一閃而逝的笑意。

撫着戒身的細紋，儲物空間内的物品漏出了真容，他又是一驚，懷疑的目光止不住外洩。

“你……”

“魔尊？”最先發問的女修站起了身，可下一瞬便被噤了聲。

“今日這大好光景，怎麼能浪費呢？依本尊看，還是多喝點美酒，其他事情，改日再談吧。”褚寂拿起一個空酒盞，滿上了杯身。

沐靈忱盯着她，可手腕處的藤紋卻沒有浮現出來，眼前仍是寂離那張讨人厭的臉。

他懷疑的心又沉了下去。

“是啊是啊，我們聊些放松的話題，改日再說，改日再說。”

很快便有看清局勢的女修調動着氣氛，凝滞的空氣才又流動起來。

流溪和春蘭見狀，也回到了位置上。

沐靈忱食之無味，桌上僅有的幾道珍馐也失去了光澤，他搜尋着黑影的身影，周圍那股打量感也因為寂離的威壓消失。

安靜下來的人群又借着酒氣大肆談論起來，從各宗秘聞談到妖修中的異類，再到多年前自爆元神隻為取樂的女修，最後看向了元靈門的掌門。

沐靈忱順着她們的話頭看去，隻見元靈門的掌門風意歌正摟着個半獸化的少年吻得入神。

他忙轉過視線，卻又再次想起了楚寂。

天玄宗的陳年老釀還是合她的胃口，又飲了幾口，褚寂才終于放下了酒杯。

她适時的提醒沐靈忱，“還有最後一道賀禮。”

一道魔氣從她袖口飛出，在大殿中心炸開，滿天的煙火籠罩住了殿頂，綻放出最美的花霧，照亮了沐靈忱的雙眸。

燃盡的火星落下，化成了漫天的粉嫩花瓣，消失在與地面接觸的那一刻。

一旁的春蘭注意到沐靈忱的視線，可她什麼也沒看到。

褚寂輕聲道：“這是隻為一人而燃的煙火。”

她的聲音淹沒在煙火綻放的裂響中。

手腕處的藤紋明亮了一瞬，沐靈忱不安的心落回了實處，卻仍是沒有找到那道身影。

殊不知那人就坐在他身旁，正陪他一同賞着人間的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