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雅走上前，她的身影穿過床邊的兩道人影。撫上沐靈忱的發頂，被孩童的笑意感染，嘴角也揚起了微弱的弧度。“我做到了，我沒有騙你。”
她喃喃自語，視線透過床上的孩童身影不知在找尋誰的身影。
“我之前看到的那些記憶都是你的。”那些孩童時期的沐靈忱。
“是我。”她沒有否認，看着手中出現的黑紋，掩飾性的遮下那些痕迹。“我似乎，被困在人間了。”
褚寂揮散眼前的一切，眼前隻剩下了一片黑暗。“看來你還不蠢。”
手心的溫暖化為了虛無，蕭雅怔愣片刻，回她了個不算好看的微笑，“我在人間徘徊了許久，卻怎麼也回不到仙界。很久之前我便找到了答案，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若說褚寂這一生最愧疚的事情，當屬未能救下封邑咎的父母。而今人間的一切，都似乎是在給她織一場力挽狂瀾的美夢。不用蕭雅多說，褚寂也明白了。
“她們沒有死。”她肯定道。
“我絕不會讓那樣的結果再重演一遍。”蕭雅眼眸中流轉的狂風又更猛烈了些，似乎在醞釀着什麼瘋狂的決定。
“竟然如此，為何不讓沐靈忱和她們重聚。”
見她的身影有些不穩，褚寂遞出一隻手，卻被蕭雅推開了。蕭雅盯着那隻手，對褚寂的心思了如指掌。
“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我現在不可能回去。我要做的事情還未完成，等一切都結束了，我自會讓她們相認。”
褚寂蹙起眉頭，剛想開口，眼前的身影便消散不見，隻留下了句威脅：“你若是不同意，我便自尋死路，讓你再失一魄。”
褚寂還未收回的手一頓，心裡無奈道：“我也沒說不同意啊……”
皇宮中有舊日天道留下的規則約束，往日褚寂嫌麻煩，便一直未處理，現下看來還是自己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她倒是相信那句“自尋死路”，隻是有些頭疼，不論是鬼域那個家夥，還是現在的蕭雅，一個個的都念叨着“自尋死路”。
她到底是犯了什麼天理難容的罪，才能遇見這群不靠譜的家夥。
縱使褚寂現在有翻天覆地的能力，也奈何不了這些家夥，她心裡有氣，卻隻能悶聲咽下。
剛想退出這些回憶，她又聽到了沐靈忱的聲音。揮散的夢境又兀自重組。
“娘親，小影去哪裡了？我為什麼好多天都沒看見它了。”
她回過神，又走進了另一個回憶。眼前隻有一輛略顯普通的馬車，小小的糯米團子擠在林之禮懷中，通紅的小臉讓他難受得直啜泣。
“小影它……”沐尋雙不知道該怎麼編織謊話，求助似地看向林之禮。
“團團乖，我們搬家時走的太匆忙，小影它和我們走散了。不過團團放心，你還記得蕭姨嗎？爹爹已經拜托蕭姨幫我們留意小影的蹤迹了，等到有消息了，蕭姨會給我們回信的。”
這種騙小孩的話數，沐靈忱早就不信了，滔天的悲傷湧上心頭，直沖出夢境，讓他從淚意中驚醒。
再睜開眼，糊滿臉頰的淚水止不住地外洩，身側空無一人，隻留下燭火的閃動。
鬼鬼祟祟退出内室的褚寂在屋外又遇見了從宮門處大搖大擺走進來的觀南。
不，準确來說，是觀南出殼的元神。
二人面面相觑，同時擡頭看了眼微亮的天色，又默默轉過頭，裝作什麼也沒看見。
等到沐靈忱擺脫了夢中帶出的情緒，平複好心情後，天色早已大亮。
而寂離的身影仍守在院中，他平複好心情，這才推開了門。
院中的石桌上散落着不少紙張，褚寂正饒有興緻地翻過紙頁。而觀南還捧着酒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褚寂，好像能從那張臉上看出花來。
見到沐靈忱從房裡走出來，觀南好心地拍拍桌側的石凳，“來，小孩，一大早就有人來送有關“妖祟”的信息了。”
她把妖祟二字咬得很重，還别有心機地多瞟了幾眼正在翻頁的褚寂，可惜沐靈忱并不懂她的暗示。
“和尚，沉默也是一種美德，可惜你不懂。”褚寂撇了眼觀南。“有時候，我還是挺懷念化生門那群隻會念經的和尚。”
哪像現在，和尚都快還俗了似的。
沐靈忱坐到褚寂對面，他忽略了二人的針鋒相對，随手翻過一張紙張，還沒仔細看，褚寂放下了手中厚重的紙頁，将一沓紙推到了他面前。
“我……本尊都看過了，沒什麼有用的東西。或者說，這些東西都和妖邪扯不上絲毫關系。”褚寂揉了揉眼角，毫無形象地趴上桌面。
這幾日她為鬼域那一魄奔波，若不是沐靈忱催動了木簪，她覺得還是親自來看看比較好。不然她還能回魔宮休息會。
沐靈忱聽她這麼說，快速翻過那些紙頁，發現那上面記錄的都是些民間冤案，每件卷宗後都要加上幾句莫名的鬼神揣測。按照那些揣測來說，那些枉死的人每一個都可能是妖祟。
沐靈忱越看臉色越陰沉，直到手中的紙張被觀南抽出，他才回過神來。
“這些是蕭雅送過來的嗎？”
觀南撇撇嘴，“昨夜說的挺好，親自送過來，今天連攝政王的人影都沒見到，這些都是她的貼身侍女送過來的。”
“果然，人啊，說的話都不可信。”觀南又意味頗深地撇了眼褚寂，可惜褚寂擡頭時并未看到這一眼。
沐靈忱将二人的互動盡收眼底，腦海中打結的思緒也漸漸有了頭緒。
“你知道蕭雅到底是什麼東西嗎？”沐靈忱放棄了向觀南詢問，轉頭望向了寂離。
他知道以觀南的性子隻怕事情鬧不大，怎麼可能告訴他真相。
雖然很不想承認蕭雅是個“東西”，褚寂還是猶豫道：“非人非妖非鬼？”
“你想當她是人就當她是個人，想讓她做鬼也能做個鬼，想讓她……”
她還沒說完，觀南一口熱酒噴湧而出，灑了褚寂半身。
“哈哈哈哈，你在說什麼鬼東西，哈哈哈……”
“……”
“……”
褚寂施法清除了身上的粘膩，嫌棄地坐遠了些。“總之，她不會傷害你。”
“為什麼？”沐靈忱不明白她們兩個為什麼會說着一模一樣的話。
觀南見褚寂沉默，心情極好地笑道：“小孩啊，這是秘密，你需要自己去找答案，要是指望着這個石頭告訴你，本座勸你還是去問蕭雅更快些。”
“你說對嗎？”觀南向褚寂抛去一個媚眼，隻收到了對方陰沉得快要湧出墨水般的凝視。她将酒壺向前虛遞，随意道：“你也來一口？”
褚寂面色陰沉，沐靈忱仿佛能看見這二人的目光中交雜着星星火光。
奇怪，明明上次見她們兩個也沒這麼敵對。沐靈忱急忙轉移話題，“所以她是想要扶持三皇女上位，借此掌控人間？”
按理說皇宮中被“真龍之氣”庇護，所有妖邪都不該踏進皇宮一步，可如今就連阮成鴻那種貨色都能登上皇位，蕭雅能出現在皇宮也就不足為奇了。
沐靈忱猜測蕭雅想要的無非就是權勢，他将那些卷宗展開，分析道：“這些記錄記載的枉死的平民數不勝數，而且大多冤案都是皇族的手筆，若是将這些記錄公之于衆，引起民心不滿，她的計謀豈不是成功的會更快。”
這根本就不是有關妖邪的記載，而是對皇族罪惡的詳細記錄。
褚寂聽着他天真的想法，向他解釋道：“人間常說皇帝有“真龍之氣”庇護，但這所謂的真龍之氣隻是天道設下的一道規則約束而已。”
“表面上這道約束隻是簡單的庇護皇宮，實則會放大人的欲望，以欲望為食，甚至吞施所有靠近這片區域的靈物，也就是妖邪。她的目的，就是毀了這道庇護，至于毀了這道約束後，我也不知道她要做什麼。”
“猜這麼多有什麼用，等到秋狩一切都明了了。”觀南搖搖頭，聽得昏昏欲睡。
“秋狩？”沐靈忱重複道。
“沒錯，蕭雅那個侍女說讓我們準備準備，過幾日群臣和皇族會一同前往豐山狩獵，為冬季祈福。我不信這麼大的陣仗，蕭雅會沒有一點動作。”觀南抿了口酒，信誓旦旦道：“有好戲看了。”
沐靈忱看向寂離，她并沒有否認觀南的話，反而接過觀南遞來的杯盞，同她一起飲起了酒。
“靜觀其變。”褚寂淡然道，“這場夢總要有個好結局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