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寂說完,小家夥順勢倒下,将肚皮露出,仿佛真的斷了氣。
看着它裝死的模樣,褚寂眸底的顔色暗了幾分,不動聲色地拉着沐靈忱繼續向前走。
“别管它,這裡魔氣充裕,它餓不死。”
“嗷嗚~”
小家夥不服氣,跟在兩人身後喊叫起來,卻沒能再引起關注。
沐靈忱對她的臉很是關注,傻傻地盯着褚寂,躊躇了許久才開了口。
“這就是傳說中的魔樹嗎?”問的是魔樹,眼睛卻仍盯着褚寂,生怕她會消失不見。
身前的樹身爬滿了五彩的脈絡,那湧動的光照起伏似乎是在呼吸,又像是一顆心在跳動。
魇獸們将她們團團圍住,那頭黑色的魇獸似乎是靈魇的首領,白色的獸群為頭領讓出條路,黑色的魇獸走到了褚寂身側,親昵地蹭起褚寂。
沐靈忱看看褚寂,又看看成群的魇獸,明白了什麼。
世人隻知魇獸守護着生命樹,卻無人能想到,傳說中的生命樹是棵魔樹。那些傳聞中總是說,生命樹許是随着天界的隕落一同消散,以至于無人尋到它的蹤迹。
而這棵魔樹,似乎又在所有流傳下來的傳說中銷聲匿迹。
沐靈忱深知,就算世人知曉真相,也必定不願相信這個事實。畢竟,維持世間秩序的怎麼能是個下賤的魔呢?
下賤?魔族?
沐靈忱被自己心中突然浮現的想法吓了一跳,他從未有過這種想法,更不可能将魔族與下賤聯系在一起。可等他靜下心後,那道突兀的聲音又消失不見,尋不到蹤迹。
“有人稱它為魔樹,也有人喜歡叫它生命樹。”
褚寂抓起沐靈忱的手,将他的手掌心貼上樹身。淡色的藤紋仿佛擁有了生命,湧動出與樹身一樣的脈絡起伏,甚至在他手腕湧動起來。
心中的異樣被置之腦後,沐靈忱有了新的猜測,他拔下發間的木簪,将那雲紋木簪貼在樹身。
果然,木簪仿佛受到了召喚,慢慢與樹身融為了一體。
被心中證實的猜測吓到,沐靈忱紅潤的唇瓣開開合合,啞聲在原地。
心中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早就猜到了不是嗎?你隻是不願意相信……你還沒看清你自己……]
“我……”沐靈忱變得有些猶豫,“所以你是……”
他看向高聳的樹身,結上冰霜的透明葉片正随風搖曳,不時落下些如細沙般的純粹靈氣。
褚寂點點頭,“我沒有騙你。”
“其實,我隻是借用了它的壽命,與它共生而已……”
沐靈忱根本聽不清褚寂在說什麼,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内心陰暗的想法淹沒。他默默運轉起心法,可心底的聲音越來越大,甚至算得上聒噪,讓他無法靜下心。
[她是魔樹,你又是什麼?你不過是個凡人,就算你修煉到了頂峰,也永遠無法跟上她的腳步。你不過是她與天同壽那條長河中不起眼的一粒沙石,遲早要被磨成粉齑,留不下一絲痕迹。]
[不可能。]沐靈忱默默反駁。
[别自欺欺人了,你不如問問她,那些修煉至大乘期,即将渡劫升境的修士們都去哪了?]
[天界早已不複存在,你覺得那些人會去哪?小可憐,你若是不早點看清她的真面目,怕是連屍骨都不剩了。]
那聲音與他的聲音相同,卻總是唱着反調。
“楚寂……”沐靈忱一刻也不能忍受那道聲音。“我好像……”
“褚寂。”
他的話被打斷,沐靈忱看向來人,一個年老的和尚從雪地中緩步走來。
沐靈忱認得她,魔尊護法虛芹風,他在法元宗與這位護法有過一面之緣。
他記得,這位護法是去尋魔尊寂離……
魔尊寂離,魔主複生,寒冰煉獄……
楚寂……褚寂……
沐靈忱恍然大悟,“魔主褚寂。”
他這一天受到的驚吓實在不少,可給沐靈忱十萬個膽子也不可能将魔主和天玄宗的老祖聯系在一起。
“……所以魔界是想和修仙界開戰?就連魔主也卧底天玄宗了?”沐靈忱沉默許久,在虛芹風走近時突然語出驚人。
[……]
那莫名其妙的聲音沒了動靜。
“什麼?”虛芹風一個趔趄,好險栽進雪地。
“這就說來話長了。”褚寂還想解釋,沐靈忱卻突然抓住她的手,臉色凝重道:“我可能有心魔了,不然就是要被奪舍了,你快幫我看看。”
“啊?”虛芹風一個不穩,手中的佛杖脫了手,又一個趔趄。
褚寂這是從哪裡拐回來的小孩?怎麼淨是些胡言亂語。
虛芹風費了些力氣,終于在魇獸的幫助下站穩,擡眸就見褚寂搭上了那名男郎的手腕,自然地探查起對方的靈海。
那小男郎露出雪白的手腕,藤紋仍在流轉,閃爍的光芒與樹身的脈絡交相輝映。
虛芹風愣在原地,見兩人貼近的衣角糾纏在一起,還以為她看花了眼。
她不可能不知道那藤紋是什麼東西。
畢竟也是活了千萬年的和尚了,虛芹風拍了拍發舊的僧袍,又将魇背上的小家夥撈起。她沒有打攪褚寂運轉魔力,隻是額間幾乎不可見的細紋展開,睜開了一隻金黃的眼眸。
一葉晶瑩落下,晃眼間,那位明眸皓齒的小男郎在虛芹風眼中變成了一位劍眉冷目的男人。
虛芹風餘光掃到對方腰間的祭塵劍,隻剩下無盡的沉默。
真是作孽啊……
她就知道,這兩人最終還是要糾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