鏽蝕的金屬闆層層疊疊,扭曲成奇形怪狀的殘垣斷壁,雨滴裹挾着暗紅色的鐵鏽,淅淅瀝瀝落下,彙聚成散發幽微熒光的水窪,倒映着破碎的支離破碎的天空,和高聳入雲的廢棄金屬堆。
江理站在水窪旁,邊抽煙邊劇烈咳嗽的章老,暗忖這老頭确實有兩把刷子,看穿了她的弱點。
前世她不過管理着十幾人的團隊,搞KPI、OKR、辦公室政治她樣樣行,但是治國的權責是完全不同的,她準備好為臣民的生死榮辱負責任了嗎?這是個靈魂拷問。
“你要說的,還有嗎?” 江理秉持貴人語遲的原則,一向要求自己多聽少說。
章老吹胡子瞪眼,手中煙杆梆梆敲打旁邊的金屬牆:“該說的都說盡,就看你如何應對!我且提醒你一句,教會的牧師轉瞬即至,你若覺得他人的家務事與你無關,大可袖手旁觀。這考驗通不過也無妨,反正你如今家業盡失,也無需人手了不是?”
江理沒理會他的激将法:“這件事很好處理,隻是你有人手推薦給我用嗎?”
“哼!你先過了這關,再來與我談條件!”老頭暴躁無比。
江理幹脆有力地說:“他們是我的族人,就算你不說,隻要看到了,我不會坐視不理。”
“我有一位偉人師長,他曾經說過,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是當下的主要問題。”
章老聞言心頭一震,這般高屋建瓴的視野,這般大氣磅礴的格局,她的師長?自己怎麼沒聽說過她身邊有如此厲害的人物!
江理眸光微凝,細細分析:“我們眼前的敵人是天人,所以我們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夜兔自不必說,那些被壓迫的土著、被殖民的百姓,都是我們可以團結的對象。”
章老與神威聽得入神,生怕錯過她的一字一句。
“所以這一家人的事情,是我們人民的内部矛盾。保護人民,一緻對外,這就是我的打算。因為愚昧無知,所以重男輕女。因為懵懂閉塞,所以對天人抱有幻想。這很好處理。”
江理輕描淡寫地說:“倉廪而知禮節。首先讓他們過上富足的生活,發展能化解絕大部分矛盾。”
管理國家有什麼難的嗎?沒吃過豬肉,誰還沒見過豬跑,前世成長在那樣的開明盛世,她所在的集團公司都不止幾萬人,現在的夜兔才不過區區幾千,小意思罷了。
章老合上張大的嘴巴,試圖打擊她:“你得罪了他們,又放過他們,将來他們把你出賣給天人,又當如何?”
江理神采奕奕地看着他:“等到有苗頭的時候再處理也不遲,殺幾個叛徒易如反掌。但此刻他們是我們的同胞,是需要團結和保護的對象。”
神威想起那些背信棄義的人,面色冷凝:“像這種家夥,天人隻要給一點好處,他們便會毫不猶豫背叛你。要不我還是去把他們……”
江理拍拍他肩膀,笑盈盈地說:“做事沒必要瞻前顧後,哪裡有十全十美的計劃,一點彈性不留,豈不是自找麻煩。确定目标後放手去幹,過程中遇到問題随機應變,首領的職責不就是指明方向、分派任務、把控進度、确保執行嗎。”
章老暗自驚歎,她小小年紀,怎會有如此深刻的見解?難怪她自信滿滿,原來竟是胸有成竹。
“總而言之,”江理盯着章老,慎重地說:“當務之急,是應對天人。我不希望牧師活着回去。”
那張天使般純潔無瑕的臉蛋上,此刻卻透着絲絲縷縷的殺氣,章老見狀,委實驚喜不已。想起她的父親,若是當年他也有這般殺伐決斷…… 章老暗自搖頭歎息。
“讓你旁邊這個小子去。” 章老此言一出,仿若一道驚雷,在江理耳邊炸響。
江理大驚失色,結結巴巴地重複:“讓神威去?那怎麼行!他還隻是個孩子!”
章老不耐煩地說:“你把他保護得太好了!一直圈在你身邊,他能有什麼出息,早晚要被你養廢掉了!”
“不行!他才六歲還是五歲來着!”江理根本無法接受,這什麼破世道,哪裡就要這麼小的孩子去殺人呢!
“喂喂,你們,是不是該問問我的意見!” 神威眯着雙眼,看似在笑,可那周身散發的凜冽殺氣,表明他氣得快發瘋。
江理望向神威,一時語塞。她深知神威心中所想,他戰鬥起來猶如一頭兇狠的小狼崽,勇猛無畏,沉醉于戰鬥之中,一心追求強大。
可他是她珍視的哥哥,是她的左膀右臂,她怎麼可能不擔心呢。
章老再次開口,聲音低沉而威嚴:“夜兔從來都是在血雨腥風中搏殺出一條生路。未曾經曆戰場洗禮的夜兔,就會變成屋裡那種廢物。”
江理看向下方窩棚裡那個胖男孩,頓時打了個冷戰。
神威暴跳如雷,正要發作,卻被章老的一句話定在原地。
“你叫神威對吧,你的名字還是我起的。你是神晃的兒子,繼承了他的天賦,我相信你能完成好任務,不會叫我們失望,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