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聲說:“我本來就是普通人,當然會猶豫,也會害怕。可害怕又有什麼用呢,隻能自己想辦法,打起精神撐下去。”
少年嗤笑一聲,不滿地伸手用力揉亂她的發絲。神一樣的普通人,隻有她自己會這麼覺得。他懶得反駁,她愛裝就随她去吧。
神威收緊摟住她腰的手臂,低沉的聲音從她頭頂上空傳來:“所以,這就是你選擇站在弱者那邊的原因?難不成在你心裡,你自己也是弱者?”
江理驚訝地睜大眼睛,将手挪到他的胸膛上,可少年把她抱得太緊了,結實有力的胳膊像鐵箍一樣,将她緊緊禁锢在懷中,讓她幾乎動彈不得。
神威沒讓她看到自己臉上的表情,聲音裡卻透露出一股帶着血腥氣的野心:“你擁有卓絕的天賦,你天生就是尊貴的皇族血脈,你和天人們更有共同語言,你明明應該高高在上,俯視衆生。”
少年激昂的聲音陡然變冷,輕柔的語聲裡透着絲絲涼意:“可你卻在為一介蝼蟻的生死絞盡腦汁。我實在搞不懂,你對自己的認知是否存在偏差?”
周遭一片安靜,燭火輕輕搖曳,昏暗的光線在牆壁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江理瞬間明白過來。夜兔是慕強的種族,而神威在這方面更是偏激。他迷信力量,在她出現之前,他與他人的相處模式隻有征服與被征服。即便現在,她讓他參與組織生産,學會了管理他人,但他骨子裡的驕傲,注定了他眼裡隻有強者。
江理甚至迅速推演出,如果沒有自己,以神威的天賦和本性,極有可能加入傳說中的春雨師團,成為天人們最得力的打手。
她用力推開他,從他腿上跳下來,站在地上,仰頭看向對面。
少年原本挺直的脊背,此刻微微前傾,像是一頭随時準備撲食的獵豹。月光透過雕花窗棂灑在神威臉上,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輪廓,他仿佛鎖定獵物般直勾勾盯着她,目光如鷹隼般銳利。
江理擡手摩挲他漂亮的臉蛋:“在你心裡,強者就應該站在勝利者那邊嗎?假如你是我,你會選擇站在天人那邊?”
“嗯。”神威應了一聲,藍眸在陰影中閃爍着冷冽的光,嘴角帶着一絲不屑的弧度:“不如說,隻有你才會選擇那些弱者。在你之前,根本沒人會正眼瞧他們,他們甚至都算不上是人。”
江理長出口氣,努力放平心态。這是他認知裡的世界所遵循的殘酷法則,她能理解,卻不贊同。
“可如果我說,真正的強者,是站在哪邊,哪邊就能赢,你認同嗎?”
神威定定地看着她,燭火的微光在他眼中跳躍,他指尖輕輕拂過她眼下的青黑,動作輕柔得仿佛在觸碰一件易碎的珍寶。突然,他抓住她的手腕,月光下,她指節上磨破的痕迹清晰可見,這是大量書寫累積出的傷疤。
“我一直在看着你。”他湊近她,幾乎鼻尖貼着鼻尖,聲音輕柔卻暗含危險,“我相信你的判斷。但對你來說,财富、權勢、力量都唾手可得,你為什麼偏偏要耗盡心血,去做不值得的事情呢?”
江理猛地掙開他,兩隻手掌“啪”地貼到他臉上:“值不值得,我自有判斷。更何況,你的值得,就是和那些天人合作?”
神威皺着眉頭,試圖往後縮,可他下巴被固定住,隻能發出“嗚嗚”悶哼。
江理用力把他的臉擠成一團,邊仰起頭,滿臉鄙夷:“别犯傻。合作,和天人?他們也配!”
“别看他們現在如日中天,不過是群外強中幹、不堪一擊的繡花枕頭,廢物點心罷了!”
神威心髒砰砰地劇烈顫動,呼吸不自覺變得急促,瞳仁裡映照着江理那意氣風發的模樣,仿佛某種魔力勾住他的心弦,讓他的心神牢牢黏在她身上。他放棄了思考,也不再在意周圍的一切,僅餘她激昂而堅定的聲音在他的世界裡回蕩。
“那些天人們,不過是冢中枯骨,輕輕一推就能推倒。”
“你也許不明白,在這個世界上也從來沒出現過這樣的先例,但我會做給你看。在高等級文明引導下的先進生産力面前,在人民群衆的汪洋大海面前,他們什麼也算不上。”
“我曾經就是普通人中的一員,現在也是。可普通人并不等同于弱者。”
江理總算放過了神威的俊臉,笑出了聲:“我沒有那麼高尚,根本不存在什麼燃盡自己,拯救芸芸衆生的想法。隻不過因為我曾經見識過無數的路線,最終證明,隻有這條路才是正确的。這是在抄近道呢!”
神威愣愣地看着江理。她帶着強烈的自信,眼睛裡閃爍着理想主義的光輝,這讓她看起來仿佛黑夜裡的太陽,在閃閃發光。
“同樣的土地給他們,那群廢柴隻能養活1000個人,和10萬的奴隸。但是給我,我們可以養活20萬的人類!”
江理越說越笃定,強烈的自信再度回歸她的身上。她想通了,身後根本沒有退路,隻能硬着頭皮往前方走,遇到問題想辦法解決就好,根本不需要焦慮和猶豫。赢了就站穩腳跟,輸了也無非化作黃土回歸星塵的懷抱,又有什麼可怕的呢。
回過神來,江理發覺眼前的美少年,臉蛋被自己蹂躏得紅通通的,心裡有點心虛。她掩飾般地咳嗽了聲,義正言辭地補充:“與虎謀皮那叫改良主義,不徹底革命,根本無法讓所有人吃飽飯。”
“要麼重新分配資源,要麼搞工業革命,除此之外别無他法。”
即使被放開,神威卻依舊沒有動彈,雙腳像是被釘在了地上,隻顧定定地看着她。時間仿佛靜止,萬物都失去色彩,他眼裡心裡隻剩下唯一的景象。
少女一副張牙舞爪的模樣,發絲在夜風中肆意飛舞,帶着滿身的狂氣,大聲說:“我理想中的世界,和現在這個世界差别很大,我适應不了它,它和我之間,隻能活一個。”
“我不想死,所以,還是麻煩這個腐朽的舊世界去死一死。”
說着,江理朝神威伸出手,掌心向上,仿佛在邀請:“我們一起迎接新世界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