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被沈元策傳召時已是半夜。
蠟燭燙在紙上,紙張瞬間發黑泯滅。
沈元策緩緩開口:“唐灼華,可知罪?”
雲初恭敬道:“民女知道,陛下為何喚民女前來,民女隻想讓陛下知道民女的才智計謀,陛下初登基,帝位不穩,民女可助陛下一臂之力。”
“你敢說朕帝位不穩?”沈元策說話間,恰如狼蛇。
“是,隻是民女也有滔天謀略,可助陛下成就千秋偉業。”雲初話說的不卑,确實十分自大。
她知道,沈元策不怕嚣張跋扈的臣子,卻怕時時刻刻謹小慎微,毫無破綻的人。
畢竟,有缺點有欲望的人才好掌控。
沈元策眯着眼審視着雲初,問道:“那你,想要何物?”
雲初笑道:“自然是權勢地位,金銀珠寶,以及長公主的命。”
殿内頓時安靜,似乎皮肉與衣物的摩擦聲都能聽到。
沈元策冷笑道:“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民女知道。”雲初擡眼間,卻是眼紅,“陛下可知我父母為何人?”
沈元策自然知道:“你父親是春江縣,縣令。”
雲初應道:“我父親為了春江縣,為了大乾,為了陛下肝腦塗地,可幾個月前的一把火,燒了我唐家,也燒了春江縣,民女中途回春江縣時,發現這竟然是長公主的做的事。民女自知長公主位高權重,民女一人鬥不過,因此鬥膽請陛下給民女一個機會,民女願為陛下效忠,隻要長公主能死。”
沈元策摩挲着燭火燒盡的紙張,說道:“搬倒長公主,可非易事。”
雲初自然知道沈元策辦不到,但還是配合道:“陛下英明神武,民女定會助陛下鏟除此等小人。”
“英明神武?”沈元策半蹲下來,眼眸裡閃着奇異的光,說道,“你當真是這麼認為?”
雲初:“自然。”
沈元策說道:“說起來,你保住了朕的公主和皇後,朕還未封賞你。”
“那這件事就算民女的封賞。”雲初順水推舟。
“好。”沈元策起身,俯視雲初,說道,“你随我來。”
穿過大殿禦花園,雲初來到一處隐蔽的牢房。
這裡蛇鼠滿地,不見天日,臭味彌漫,剛進來就叫人心裡生厭。
進到最裡面的那間牢房,沈元策遞給雲初一把刀,說道:“殺了他,朕便信你的忠心。”
雲初屏住氣息,看着眼前的太監,小心地确認。
當初她利用這個太監,是因為此人曾為沈元策擋過一次刺殺,是沈元策的救命恩人。
雲初以為,沈元策不會殺了他的。
“陛下,是民女利用他,實屬民女不該。”雲初退了幾步,跪在沈元策面前,道,“求陛下放過他罷。”
“他居然為了區區小病,偷朕的東西,朕不該殺他?”沈元策說道,“唐灼華,你若連殺人都不敢,朕怎麼相信你的忠心?”
雲初此刻沒有退路。
她握着刀,拼命地想要為太監謀一條活路。
可惜,沒有。
劍拔弩張時,雲初忽然聽見一聲微弱的聲音:“我不想死……為何偏偏……是我?”
“我不想死……”
“我還想活着……”
身前太監求救着,身後沈元策凝視着。
刀上反出寒冷的光,雲初想起那年,沈元策與她對月飲酒。
喝盡興時,沈元策與她袒露過去:
“我爸經常打我,經常把我打得喘不過來氣才算罷休。”
雲初喝得迷迷糊糊:“你們那裡……不是不能打人嗎?”
月光朦胧,酒色醉人,雲初看不清眼前之人的神情。
沈元策:“這個世上,總有比法理更能處理事情的東西。”
“什麼?”
“權勢。”沈元策道,“比起小時候的我,我爸比我力氣大,他就憑着父親的身份和力量上的懸殊把我欺負的死死的,就這麼一點小小的權力,就能差點打死我。”
眼前再不是月色,而是血色。
原來,當年被如此欺負的少年,得到了權勢之後,也會欺負傷害别人。
嘶——
刀劃破衣料。
雲初一刀捅在自己身上,她精通醫術,知道捅在什麼地方流血最多。
鮮血順着她的衣裙往下流,雲初跪在沈元策面前,說道:“陛下,都是民女的錯,民女願意擔責,若是陛下……僅僅找個殺手,也不會……與民女浪費時間,比起一個冷漠無情的殺手,陛下更需要的是一個有情有義,有勇有謀……會效忠陛下的幕僚。”
雲初拼着命說完了這些話,才倒在一旁。
少女重重地倒在一旁,陰冷的光照在沈元策的下颌處,緩緩移到他的眼邊。
方才,有那麼一刻,他似乎看到了她。
那個倔強,勇敢,叛逆到與整個世界為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