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明瀾閉上眼,說是皇帝,君父,卻為堂下所制,不聽他們的,就成昏君之流,這個皇帝,當的什麼勁?
“如果陛下當真不能成全,真是讓我奚家兒郎傷心,也讓将士們寒心。”
殷明瀾面色難看:“賜婚一事當然不能如此草率,婚姻大事父母之命,王叔不知我這妹子--”
攝政王卻說:“為人好模樣俊,合該與我兒做了佳婦。”
“長甯性格頑劣,恐妨礙世子身體。”這幾句話幾乎是殷明瀾牙齒縫裡擠出來的。
誰不知攝政王世子奚瓊甯是個病秧子。
“我兒正需公主這樣性格活潑的人物開解。”攝政王卻把眼睛看他:“怎麼,陛下還有什麼顧慮?”
殷明瀾被他這威勢攝住,又見群臣無一站在他這邊,心裡憤怒惱恨。
大太監陳榮風看了一眼皇帝的神色,就低下頭。
他知道,皇帝動了大怒。
怎麼能不懂動怒呢,攝政王求賜婚,那就要做真正的夫妻,哪怕有日後,破鏡重圓,也會有人橫亘在她們之間。
公主是不如以前讓人傾心了,但不意味陛下不要她了。
身為皇帝,從來沒有把自己的東西讓人的道理。
隻是衡陽郡主那一天的事鬧得實在太大,那日為給魏将軍接風洗塵,世家子弟,皇室宗親,朝廷重臣,外邦使臣俱在,自然也都看了個囫囵。悠悠之口,怎麼堵得住?
殷明瀾看着朝堂下所有臣工躬身請求,眉心緊緊一皺,目光掃過也跟着行禮的國丈,也是一凝。
這個老匹夫,左右搖擺不定,即使自己已經選了他女兒為後,也換不來他鼎力支持,倒像是自己被他騙了。
”宴會之事,隻是一場誤會。“殷明瀾說的面不改色。
隻是衡陽和她起了口角而已,用不了幾天就又和好,合歡性子好,一定不會記恨。
當務之急是把這些喜歡小大驚小怪的人敷衍過去。
豈料攝政王從椅子上站起來,“陛下,長甯公主深受先帝厚愛,您身為人子,怎好漠視父親鐘愛的女兒?況公主是忠臣之後,怎麼厚待愛重也不為過,陛下先是背棄婚約,又坐視人欺負她,實在讓忠臣良将寒心。“
殷明瀾心裡怒火翻滾,隻想拿着劍直指攝政王,把這老匹夫砍成七八段。
滿朝文武屁都不敢放,任憑攝政王一人說出那番話,人人都知道是事實,但從沒有人說話。
一個孤女,誰會為她主持公道?
況且這世間,并不是有理就有公道,權力才是公道。
他們悄悄看對峙的兩個人,并不覺得攝政王是為公主鳴不平,長甯公主,不過是兩人争鋒的工具而已。
其實,在開國皇帝時期,并沒有設立攝政王,因前朝末帝性情暴戾,倒行逆施,激得民心嘩變,百姓忍無可忍,揭竿而起,而先祖皇帝不過是其中一支。
後來,身邊漸漸聚集起有才之士,輔佐先祖立下汗馬功勞,開新朝,算來也是當今的爺爺一輩。
開國皇帝曾和幾位大将約好共天下,一登基,就将兄弟們全部封作異姓王,榮華富貴,功名利祿,也算履行當初同享富貴的諾言了。
如今這位攝政王,也不過做了幾年罷了。
當時先皇忽然駕崩,外族蠢蠢欲動頻頻叩邊,失了逍遙王的北軍抵擋不住,險些被柔然人沖入京城,幸而攝政王率軍回護,太後與陛下為獎賞,封了如今的攝政王。
隻是後來,尾大不掉,雙方勢力摩擦,屢屢生事,不複昔日情誼。
攝政王和皇帝互不相讓,最終早朝仍舊無疾而終。
但衆臣子都知道,皇帝已經支撐不了太久了,這幾日攝政王府,管事們南下到處采買,各首飾胭脂衣裳家具鋪子和匠人們齊聚王府,看來又要有一場喜事了。
至于皇帝--
他們并不認為結局會被皇帝改變。
反正已經抛棄過一次了,不是麼?
雖然他找了借口退朝,但也撐不了多久。
一回生二回熟了...
老大人們互相對了一個眼神,慢悠悠地收拾好笏闆準備回家。
高相身邊圍着許多大人,都是說自家娶兒媳婦老祖宗過壽請吃酒,煊煊赫赫,好不得意。他一身绯色官服,長髯飄飄,看上去像是世人眼裡的清流文官模樣,一派和煦地應下這些帖子,隻說定然會去。
攝政王從門裡出來,身後也呼啦啦跟着一群官員,看到門口這麼個樣子,難得沒有譏諷,隻是心情很好地疾步出去,像是有什麼喜事迫不及待地告訴什麼人一樣。
沒多久,大殿上就隻剩下幾個打掃的奴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