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身量瘦小,正巧躲進沈曼雲的床底。
“雲……姐姐?”小魚抓住沈曼雲撤出的手臂,鮮血糊了她滿手,沈曼雲感到一陣陣滑膩膩的疼痛。
“好姑娘。”沈曼雲拉過自己的袍子,試圖将可怖的鮮血擦淨,卻止不住自己的血。
她驚得不住喘息,還是壓低聲線安慰小魚:“你躲在這裡好嗎?從小你就很聽話,如果有人來尋你,你就說你叫小魚,是……是人。”
小魚渾身顫抖起來,她驚恐地看向離開的沈曼雲:“雲姐姐,發生了什麼?”
“沒什麼,無妄城以前不也是這樣嗎?你乖乖的,一切都會好的。”
沈曼雲将床簾放下,急匆匆往門外趕去。
她不能就躲在此處,她還要通知别的魂族。
沈曼雲知道,燕飛光不會回來了,無妄城裡隻有她自己。
跌跌撞撞開門,沈曼雲看到自己那養了多年的綠藤從殘垣上頹然落下。
守在院外的無妄城護衛心口正中一箭,于箭矢下,他的身軀驟然膨脹為猙獰的怪物,嘶吼着将箭矢拔出,撲入城中混戰。
遠處隐約可見列隊嚴整的士兵,後方修煉者共同結陣,将無妄城籠罩。
前排女主率領的士兵已攻破城牆,訓練有素的步伐聲幾乎一緻,震耳欲聾。
數位士兵将方才那位狂化的魂族制伏,已朝沈曼雲所在的小院攻來。
沈曼雲知道自己逃不出這裡了,但好在她是人類,想來書中那位英明聰慧的女主不會對普通人做些什麼。
能救一個是一個,她現在應該回去把小魚護着,她那麼乖,應該不會像其他魂族一樣……
沈曼雲回身躲進房間,床底下藏着的小魚發出細微的啜泣聲。
沈曼雲手臂上的傷還在淌血,殷紅色澤一路蜿蜒到小魚的藏身之處,将垂地的素色床簾染紅。
而後,小魚的啜泣聲愈發尖銳,最終化為足以刺破耳膜的尖叫聲。
城裡太混亂了,她的血,還有外邊的混戰聲都在刺激着小魚脆弱的神經。
沈曼雲無法阻止魂族的狂化。
她靠過去,想要将小魚抱出來,但下一瞬間,碩大骨刺自床底探出,直直将她的肩膀穿透。
骨刺不斷生長,将她吊在了半空,沈曼雲愣了一瞬,還沒感受到疼痛時,聽到身後的房門被大力推開。
或許是……
燕飛光?
在與燕飛光相處的十年裡,無數次他都救過無妄城。
即便知曉他已經離開,但沈曼雲還是抱着一絲希望回過頭去。
在想起燕飛光的那一刹那,遲到的劇痛讓沈曼雲身體痙攣。
沈曼雲艱難回頭,隻看到士兵身上銀甲閃爍的光,這光芒如此正直明亮。
不是燕飛光,是攻城的士兵。
我不是……魂族……
沈曼雲張口想說話,卻感覺自己的喉嚨被什麼冷硬的東西堵着,原來是小魚狂化後暴出的骨刺劃破了她的喉嚨。
從後方看,這骨刺就仿佛從她身上生長出來一般。
女主手底下的将士訓練有素,行事雷厲風行,在“确認”沈曼雲是魂族之後,他們将手中流轉着符咒光芒的槍尖送進了她的後心。
槍尖上附着的符咒用來鎮壓魂族,對沈曼雲不起作用,但她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孱弱人類,這一擊足以要了她的命。
“噗呲”一聲,鮮血飛濺,将雪白的帳幔徹底染紅。
被沈曼雲藏在床底下的小魚爬了出來,她四肢詭異伏在地上,張開的骨刺将落下的沈曼雲接着。
已經異化的可怖怪物抱着她嘶吼,但很快,尖銳的嘶吼聲與小魚的性命一道被士兵終結。
沈曼雲尚還留有一絲意識,在她被鮮紅糊住的視線中,小魚也死在那正義凜然的銀槍之下。
許久,許久,在意識完全沉淪之前,沈曼雲想起被自己遺忘的,原書中一筆帶過的結局。
在與男一定下婚約後,女主收複最後一塊失地,攻城後剿滅魂族數千。
她以為燕飛光什麼都給了女主,包括他所守護的這座城池,所以她之前從未想過那所謂的失地就是無妄城。
數千,是一個很籠統的計量單位。
沈曼雲想,她也不是完全沒有在書中留下痕迹,原來,她就是那“數千魂族”之一。
她渺小得微不足道,無人問津,就連死亡也稀松平常,以平淡文字帶過。。
暴雪後的天氣格外溫暖,融化的雪與血浸泡着沈曼雲的屍體。
最後她的手指還是按着心口那封燕飛光送來的信。
在傾塌的城池中心,攻城的将士蹲下,被銀鋼覆蓋的手指拂開沈曼雲蒼白的手指,将這封信抽了出來。
他們以為這是什麼敵方情報,于是展信。
泛黃紙張上是隽永古拙的字迹。
開篇三個字,也在沈曼雲的預料之中。
“我走了。”
但在其之後,還有洋洋灑灑大段文字。
在大雪後的刺眼陽光裡,将士身上銀甲反射璀璨光芒,逐字逐句将這封信後面的内容照得發亮。
“我記得,在雪季來臨前的最後一場暴雨後,我将你帶回了無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