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斯立看着那堪稱冷靜到了極點、連個可愛的表情都沒有的回複,有那麼一秒懵懵的。
旁邊拿着手機的俞盛野,盯着那兩個字也陷入了靜止般的沉默。
半晌,江斯立發覺俞盛野攥着手機的手越來越用力,甚至指尖發白,好像下一秒手機就會嘎嘣壯烈犧牲。
同時他還聽到俞盛野狂怒前的冷笑:“謝謝?這麼大的事,就謝謝?”
江斯立幹笑起來:“姐姐雖然看起來特别内向,但是畢竟會向你道謝……等等等等!!手機有什麼錯!你餓不餓,不然我們吃點蛋糕?!”
……
逃走的俞夏令在出租車上遲遲沒有等到俞盛野的回複,還松了口氣。
對她來說,沒有回複就是最好的回複了。
她還很怕俞盛野會為今天的事狠狠罵她一頓。
如果俞盛野更讨厭她,他們關系更僵,那他們和好的時間可能也要延後了。
原本看日期,就是在今年他們的生日過後,俞盛野和某些補習班成員發生了很嚴重的沖突。
她在那次事件裡還受傷住院了,從那以後,他們姐弟的關系才開始緩和。
想到這裡,俞夏令有些不知所措,尤其是她發現,自己竟然還漏接了俞盛野和大姐的電話。
包括大姐的短信:
【小令,在哪?姐姐過來别墅這邊了】
【你一個人帶他出去不安全,我很擔心你,早點回來,這邊先替你瞞着了】
俞夏令趕忙回複:【大姐,回來了】
幾乎是下一秒,大姐的消息就回了過來:【好的好的】
接連的打擊讓俞夏令完全忘了之前和植物人逛商場的高興。
現實仿佛在告訴她,一切就和她出門前的擔憂一樣,甚至還可以更糟糕。
她不由看向身側的植物人,後者目視前方,安靜的神态依舊與世無争,完全不知道自己不久前被她當成了失控時的工具利用。
對不起。
俞夏令垂下視線。
以後我再也不會這樣帶你出來了。
另外也謝謝你,如果沒有之後的事,真的是很美好的一天。
……
帶着植物人悄悄回到别墅,這裡一切和她離開時一樣,大姐也不在,唯一不一樣的就是桌子上多出了一個蛋糕盒。
看到色彩如同油畫般朦胧漂亮的奶油蛋糕,俞夏令才想起來兩年前的這一天,她下午睡醒後,也是看到了一模一樣的蛋糕,甚至還有一模一樣的簡筆畫卡片,寫着:【祝我的小令生日快樂,天天快樂】
其實俞夏令接下的這份兼職,并非看上去那麼随意,她也和植物人的家人約定過,外人不可以随便到别墅來,她的家人雖然可以來看看她,但也不能久留,所以大姐才會白天百忙之中來給她送蛋糕。
想到這裡,俞夏令就覺得手裡的卡片重得她快要拿不住了。
……自己真的太粗心大意了,隻記得蛋糕被送來,沒想到大姐還上樓來看過自己。
……
晚上,吃完晚餐,俞夏令給植物人取掉創口貼,又撒上藥粉,期待植物人的傷口明天就會好。
做完這一切,俞夏令把蛋糕搬上了二樓他們的卧室裡。
因為上一次她獨自一人在客廳裡點蠟燭,沒多久隔壁的保镖哥哥姐姐和陳醫生就都敲門過來陪她過生日了。
當時她被幾雙眼睛盯着,連吹蠟燭都漏氣。
所以這次,她按平時睡覺的時間關閉了别墅大部分燈光,就溜上了樓。
她記得這個蛋糕很好吃的,更不想浪費大姐一番心意。
把陽台的矮木桌搬進來,蛋糕放在上面,她就和植物人面對面盤腿坐在了小桌的兩頭。
她在蛋糕中央插上“18”的蠟燭,又從身後拿出細長的廚房點火器——别墅裡沒人抽煙,所以沒有打火機——她拇指一推開關,小小的脈沖電弧便“滋滋”發出細小的聲音,穿過蠟燭頭,很快點燃了蠟燭。
一支蠟燭亮起來,她又将點火棒落在另一隻蠟燭的頂端,她和植物人的眼裡于是都亮起了這兩簇柔和的火焰。
俞夏令看了隔壁别墅的方向一眼,唇邊終于露出了一絲得逞的笑意。
這次她吹蠟燭不會漏風喽。
俞夏令雙手合十,心裡一時想到了很多很多願望。
她想要今天白天的事順利平息,想要俞盛野過段時間不要再像上次那樣,和補習班的人打架受傷,也想要大姐未來事業有成,少受挫折。
但她微微張着嘴,發現這很多願望,比起另外一個,都顯得無足輕重似的。
歎了口氣,她撿起一旁的生日王冠,首尾卷起來,伸長胳膊戴在了對面植物人的頭頂上。
俞夏令重新坐下後,看了他一會兒,也不知道算不算心血來潮,竟然又對他開了口。
許願不說,還提了荒誕的要求。
她微啞的聲音很輕地響起在卧室裡:
“你是我的朋友,請你祝我……生日快樂?”
……
唐熏赫在夢裡。
他看到家裡落地大窗外庭院的綠意。
他感受到陽光照在手指上的溫熱。
他看到中島旁有一個纖細單薄的背影,在柔和的光線下切一顆彩椒。
他看到有雙手輕輕遞給他跳繩的手柄,他比自己想象更遲鈍地接了過來。
他感受到吹風機的暖風拂過臉頰,一隻手漫不經心在他腦袋上撥動。
他看着浴室的鏡子,看到了裡面模模糊糊的兩個身影,卻看不清那個人的面目……
他還夢到了很多事,很多畫面,而大部分的時候,他都沉睡在意識深處的黑暗底端。
三年了。
除了他毫無意識的這些日子,她到底會不理他到什麼時候……
……
又一個新的夢浮現出來,他平靜地向上遊去。
唐熏赫眼前的光線一點點地亮起來,昏黃搖晃地映照着他。
“希望我的朋友……長命百歲。”
這是……
忽然,眼前明亮的光點消失了,是熄滅了,顯然,他又一次回到了意識深處。
“你是我的朋友,請你祝我生日快樂。”
誰知黑暗中,唐熏赫耳邊竟再度響起了她的聲音。
那語音不甚熟練,仿佛開口已經讓她不自在。
可一股與溫和聲音截然相反的強大力量,命令他回應,也像發願自他心底。
“生日快樂,我的朋友。”
唐熏赫第一次,在夢裡對她開口了。
……
吹滅了蠟燭,聽到了植物人的祝福,俞夏令交握的十指始終沒有放開。
她手肘窩攬着兩邊膝蓋,坐着一動不動,在黑暗中,她認真看着植物人,猶豫了許久,她又說:“答應我,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嗎?”
說完,俞夏令才徐徐松開雙手,拿起點火器,重新點燃了蠟燭。
她點燃了1。
又點燃了8。
“吃蛋糕?”她在光線裡輕聲問。
當她話音落下,或許是眼花了,她看到對面植物人的眼睫,在這一刻微顫,他好像向她的方向,擡起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