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必要,飯我自己能做......阿魯,停下。”于淵大概是習慣了這樣的場面,聲音裡也沒有太大起伏,“但是你今天必須把他強制喂飯的程序改了。”
“吃的太少不利于你……”蕭浔不太擅長這種方面的思維,他當時設置這個程序也是為了以防萬一。
他的想法很簡單,他想讓于淵好一點。完全好起來不止是希望渺茫,那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沒有人能來照顧他,蕭浔自己都騰不出空閑,他不希望于淵再在日常生活上出什麼危害到身體的岔子。
于淵理解,但是他不接受。
他輕輕歎了一口氣,擡頭和蕭浔對視。
“蕭浔,我是個人,”他語氣平緩卻堅定,“我不是隻活着就可以的。”
“我已經病成這樣了,這樣的程序不過是反複提醒我我的羸弱。”
“蕭浔,你也好殘忍。”
于淵話說的慢,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從嘴裡說出來,蕭浔沒有打斷。
他的回應是沉默,然後一句很輕的“對不起。”
他的确不太明白人們過于複雜的情緒需要和人情世故,他從小習慣了和數據,器官和機械打交道,萊納德和琳娜或許太放任他把自己關起來搞科研,在同輩的交際場又有于淵領着他。
他的确會下意識的認為對于淵好的就是讓他身體好一點,之前于淵的病情和戰後數據研究已經讓他焦頭爛額,能空出來改造這個小醫療機器人的時間少之又少,很多程序寫的簡單粗暴。
但其實就算給他多點時間做他也不會加上什麼富有人文關懷的程序的。
因為他不知道怎麼關懷,幹脆走極簡。
人先活着吧,先活着别的之後有需要再說。
從前于淵不會在意,但現在的他不一樣了,他太需要一些東西來證明他生命的真實性。
也太需要一些東西來肯定他仍然是“人”這個身份。
大概因為他三十多年的驕傲,他曾經的榮光,到現在的病痛和明目張膽的利用,一共隻需要一場戰争和三個月的昏迷......這幾乎可以被當成一場可怖的噩夢,又或許他其實早就死在了那場戰争,現在的病痛不過是死前的一場夢。
這或許顯得莫名其妙,但是他确實需要。
好在蕭浔是理解的。
“我删掉它。”
“等它先把廚房收拾好。”
“晚飯......”不管怎麼說,蕭浔确實很餓。
“現在我手裡隻有琳娜的粥,熱一熱吧。”
雖然于淵嘗不出來,但是看見于淵和萊納德原來的表情,他其實大概能猜到對正常的味覺和嗅覺來說相比不太好接受。雖然他理解蕭浔,但是都這麼多年朋友了,又不是什麼普通朋友,這可是他唯一的摯友。
那當然是要報複的。
蕭浔面露難色,于淵乘勝追擊。
“你胃不好,這點不到外賣,阿魯收拾要一會,改程序又要一會,從這回你家至少兩個小時......真的不吃嗎,這可是琳娜做的養胃粥,還有很多。”
蕭浔想了想,與其忍受一晚上胃痛,不如折磨一小會鼻子和舌頭。
“我去拿碗。”
于淵得逞愉悅得彎了彎嘴角。
看到蕭浔每一口都吃的面露凝重如臨大敵,于淵覺得更愉悅了。
“真的很難吃嗎?”于淵笑眯眯得問他。
“請不要炫耀你的病情。”蕭浔終于吃完了最後一口,嘴裡的澀味壓都壓不住,對于于淵的幸災樂禍他隻能說習慣了。
這麼多年隻要不是大事,他倆不就是你損我一下我損你一下,正所謂冤冤相報何時了,損到後面都忘了他倆誰先開始損的對面,反正先損着呗,你整我一下我怼你一句,又不會整完這一次之後就還不回來了。
所以在損完蕭浔的味覺後于淵給了他一杯早上提前煮好的糖水,煮來壓一壓中藥的味道,嗯,現在也是用來壓中藥的味道。蕭浔損完他一句,等于淵剛吃完藥,就把阿魯扯過來開始改程序,還順便絞勁腦汁加了一些陪伴程序。
當然在不方便求助外界的情況下,他隻能套自己和于淵的相處模式了。
呃至于為什麼在這通訊格外發達的新紀479年會不便于與外界聯系,因為那樣太明顯,他不好意思明目張膽的偷偷加陪伴系統,反正都和自己待了這麼多年了他又不會不适應。
蕭浔改程序的時候于淵當然沒有閑着,他在書房裡和“于淵”複盤今天的訓練,順便說一下明天的計劃。
另外,因為克隆産業已經被叫停許多年,信息植入的技術不成熟,“于淵”大腦裡的知識體系大多是混亂的,所以在晚上大概還要加塞一點文化課。
于淵這個老師當的真的很全職。
“晚飯吃的好嗎?”于淵的聲音響起時“于淵”剛吃完,訓練室閑走着消食,于淵突然出聲倒是吓了他一跳。
看見他被吓得猛地一回頭于淵就有些忍不住笑,“對不起,吓到你了嗎?”
“......沒有,挺好的。”或許是還不太習慣老師的關懷,他的回答有些不自然,于淵也不覺得有什麼。
他甚至覺得挺新奇的,盡管“于淵”的身體機能不過是一年前的自己而已,物理意義上也就比自己年輕一歲,但他身上那種純淨卻像是二十出頭的他,現在就像從第三視角去看年輕腼腆的自己不自在的樣子。
不是自戀,他實在覺得“于淵”這樣還有些可愛。
“你在散步?”
“嗯,要有什麼安排嗎?”
“沒事,隻是先複盤一下,你可以繼續,邊走邊做這個是沒問題的。”
但可能是自己也覺得不太尊重,“于淵”還是站定了聽着他老師的複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