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陽夫人略有驚愕,半張着嘴。
事情并非沒有蛛絲馬迹,從容回将人家姑娘留在椒院中養傷便不對,雖說可由一個恩人的身份揭過去,可他容大人哪能随意讓一個姑娘家踏足他的私人領域呢?
隻怪她當時并未深想。
但事情未免也變化得太快,才過去多久,隻怕感情尚未太深。
“打算何時辦事?”她心裡也好有個準備。
容回低眸思忖,少時幽幽道:“暫不清楚,約莫也是下回從林州歸來之時。”
這種事情他不可能一人決定,尚未問過許青怡的想法,不好做決算。她……心悅他良久,想必,也是願意的罷。
靖陽夫人一聽至少還需幾個月,當即拍案,“你的意思是,還要人家在春闌無名無份等你麼?”
等他從林州回來,再怎麼說也還要小半年,是時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親和親迎六個流程下來,又得花掉四五個月。一年過去,哪像樣子。
“阿娘……”容回歎息一聲,“我有所顧慮。”
倘若昨日真是顧家出手,他們計謀不成,他卻轉而另娶他人,不知道那些人還會做出什麼事來。他一人受害倒還好,隻是不能再連累許青怡。她救他幾次,不能因他而受罪。如此,等除掉程顧兩家勢力後,才是吉時。
容回曉之以理,半晌才壓下靖陽夫人在他這的怒氣。
“罷了,都随你。”靖陽夫人忽而語重心長起來,“大晉好在民風開放,民間自由婚配的也有,隻是多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過也能日久生情,相敬如賓。既然決定了,阿娘信你定會好好待人家。”
容回笑了笑,片刻後輕聲試問:“兒子有一事相求。”
不知他又想搞什麼名堂,靖陽夫人再次擰起眉,桃花眼底的不滿昭然。
“何事?”
“莫要去看她。”
靖陽夫人不知春闌裡住的是許青怡,他也不想讓他母親知曉,畢竟越多人知曉于許青怡越不好。
“……”
瞧着靖陽夫人險些翻白眼的模樣,容回正要張嘴,門外傳來聲響。
“殿下,有那邊的消息。”
——
春光明媚,自宴水刮來的柔風拂過,春闌院中的辛夷開得正濃。
容回聽聞許青怡醒來的消息後趕來,一路上,他有意無意地命侍衛驅馬的速度慢些。
他屬實沒想好如何面對她。
走進院子,就見辛夷花正北方,梨木牖下,許青怡拉着桑榆用膳,不知是用晌午還是晚膳。
她一襲鵝黃色襦裙,長發一半梳成發髻,一半簡單披在腦後,手指慢悠悠撩完身前一縷青絲,撐在了下巴上,另一隻手僵硬地拿起筷子在盤子裡扒拉兩下,歎了口氣後又将筷子橫放在碗上,分明是手臂不便的動作,小心翼翼地卻給她扒拉出花來。
臉上未擦一點兒脂粉,白中透着青,面容瞧上去蒼白憔悴。可她那動作卻極為生動,一颦、一笑、聳肩、歎息……渾然不像個病患。
望見這一幕,容回在樹下不由多停留片刻。
桑榆轉首的瞬間将樹下的容回,雙目瞪圓,雙手就差在許青怡面前比劃了,容回擡手做了個動作,桑榆硬生生将要出口的話咽回去。
一束春光打在案上,矮桌上一碗稀啦啦的白粥映着模糊的面容,許青怡又拿起勺子在粥碗中劃拉。
“什麼時候是個頭啊——”望着一桌子清湯寡水,她絕望地朝桑榆問。
本來受傷後就已經吃得清淡了,這回高熱後清淡到無處喊冤了,食欲全無。
桑榆有話不敢說,努力讓自己低着頭,“姑娘啊,這才第一日!再撐撐,撐撐馬上就好了。”
許青怡拗着臉,她可不想早點好,當然也不想整日面對這些食物。
倒不如,自己動手,既滿足自己的胃口,又讓傷好得更慢些。
聽到桑榆起身的聲響,許青怡還沉浸在自己的思忖中,繼續劃拉着粥,并未擡頭。等她決定好哪日自己動手時,眼中泛出微光,揚着嘴角就掀起眸子來。
卻在對上男人目光之時,嘴角霎時落下來。
這人,怎麼挑這個時候來?
她才醒來不久,還想自己好好緩緩思緒,沒想怎麼面對他啊——
這一連串明顯的動作落入容回眼底,他眼眸微沉,“高熱退了?”
“……退了。”許青怡看着“罪魁禍首”,視線沉下,兩隻手在矮桌下攪來攪去。
頭沒動,低着杏眸,視線一會兒劃過門口的辛夷花,一會兒劃過斜前方的架子……總歸沒有落在容回身上。
好半晌,感受到頭頂那束沒動過的目光。好吧,與其逃避,不如面對事實。
那束光照着她難受,她認命般的擡起眸子。
四目相對。
一直盯着她的容回卻不自然地錯開視線,“昨夜之事,是我的問題,是我對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