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好像更冷了。
不下雪,路上很幹,一串隐隐發黑的血痕便清晰可見,向前延伸。
江堯把衣領豎了起來遮住半張臉,踩在結硬的積雪上,手裡緊緊捏着铳,警惕着在林子裡穿行。
說是林子其實不大準确,這裡隻能算是青蒙山的外圍,因為那場地震,樹倒的倒,斷的斷,倒是讓視野變得開闊了點。
走了不知道多久,那地上的血迹陡然在一個小坎上往上折,跳上這個小坎,就離一大片松林不遠了。
他擡起頭,忽然發現,那些越接近主峰的松樹反倒是越齊整,樹幹筆挺高聳,針葉錯落有緻,一眼仰望過去,隻覺得林子深不可測。
江堯忍不住在心裡估了估距離,江珏和他平常撿柴的那條廢墟爛路,差不多也是同樣的高度,但是受災情況卻凄慘得多。
這兩邊對比,倒像是這山活了似的,主動剝離外圍山體,隻保留核心。
他的眼睫因為緊張而輕輕顫了顫。
之前還沒有察覺,但在這困得時間越久,他便越覺得青蒙山日複一日變得更陌生。
有什麼已經超出他理解的事或許正在發生。
他低下頭,看見自己腳尖前的坎下凝結了一大片暗紅血污,在血污周圍方向,還有一些不明顯的狼爪印。
顯然,那頭被他傷了腿的灰狼在這停留了很久。
它是在猶豫。
猶豫要不要過坎,猶豫要不要換一條路。
江堯仔細地彎下身看着那些不起眼,卻很雜亂的爪印,視線順着那最終的方向擡起,在他的面前出現了一片黑黢黢的密林。
果然,那頭灰狼經過考量後還是往松林裡逃了。
那它在這猶豫是因為林子裡有别的更高級的捕食者,所以不敢進去嗎?
如果真的這樣,那麼選擇進入松林對自己而言就意味着更大的危險。
“呼......”
江堯長出了口氣,從褲兜裡摸出一個巴掌大的塑料瓶,裡面淡黃色的液體晃了晃。
平常他是不喝酒的,但是此刻卻希冀它能壯壯慫人膽——這還是年前做啤酒雞剩下的,被他帶了一點點出來。
“哈——”
他一口喝幹瓶中酒,被刺激的味道逼得反射性皺了皺眉毛,繼而真的感到身上漸漸變得熱了起來,精神仿佛也随之亢奮。
怕什麼,這裡青蒙山深處還有老遠呢。
況且,大不了有什麼不對勁就趕緊跑,自己兜裡還有幾節炮呢,足夠拖延時間了。
在酒精的刺激下,江堯感到自己的決心也變得堅定,便把塑料瓶一揣,擡腳踏上了坎。
走過了過渡段,那些虬枝盤曲的植被近乎消失,積雪越來越厚,江堯沿着腳印,終于踏入松林,他持續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把任何動靜都死死地盯在眼裡,緊張得唯恐下一腳踩爆地雷。
然而,他就這麼沿着積雪上的血迹和腳印走到消失處,都無事發生,也沒看到那頭灰狼的身影。
江堯望着周圍厚厚的積雪,和無邊無際的松樹,心中有些奇怪。
難不成那頭狼還能長出翅膀飛走?
正疑惑的時候,他的鼻尖忽然飄進一股淡淡鐵鏽味。
江堯喉頭滾了滾,旋即灌上鉛彈,将火/铳握緊,沿着血腥味源頭小心翼翼走了兩步,沒想到才擡腳就突然腳下一空,連人帶槍滾了下去。
被雪灌着滿頭滾了好一會,吃了一嘴的雪砂,他才“砰”地一聲悶聲撞到凸起的巨石上停了下來。
他疼得眼睛泛淚,也不敢大喘氣,就這麼靜悄悄地在雪地裡裝死,趴了好一會,沒聽到什麼動靜,江堯才抖抖頭上的落雪,揉着被撞快散架的腰,扶着石頭站了起來。
回頭一看,原來他腳下竟然是個不用心就注意不到的陡坡!
難怪找不到灰狼的爪印!
還好不是懸崖...
又是莫名其妙摔了一跤!這麼厚的積雪實在是影響視線判斷!
他恨自己不留心,又氣這二度倒黴的遭遇,又不敢多在這浪費時間,立馬蹲下身摸槍,就在這時,他的餘光瞥見了不同于滴落的飛濺狀血迹在那巨石附近,他突然意識到哪裡奇怪,不禁順着飛濺方向走了幾步。
果然,空氣中的血腥味更加濃了。
濃到讓他僅僅站着就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自己離血腥味源頭已經非常近了!
江堯猶豫一瞬,鼓起勇氣繞過面前遮擋的松樹,沒想到一片熟悉的灰色皮毛一下跳入眼簾。
那頭灰狼竟然就在不遠的積雪上橫卧着!
這情形吓得他頭皮一緊,立馬将铳口對着那處,渾身僵硬得像是灌了水泥,同時腦袋一片混亂。
這麼近的距離,怎麼剛剛自己完全沒注意到有任何别的氣息?
而且這灰狼竟然也沒有任何攻擊自己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