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堯的臉頓時漲紅,本能就轉過身去。
他的腦海有如狂風過境,什麼思緒都一個勁兒地往外冒。
光是剛才那緊促的一瞥,就能确認這人就是曾經隻有一片殘魂的男鬼,也就是那個自稱為玄的家夥。
關鍵是,他所謂的蘇醒,怎麼會,怎麼會是以這種情況發生呢?!
那他養大的小雞仔又去了哪裡?
江堯下意識地搖着頭,再度感到這個世界上不為人知的隐秘實在是太多了。
就這麼自顧自地恍惚了一陣,他突然意識到,身後未免太安靜了些。
于是江堯慢慢地轉過身,然後一看,發現男人竟然還閉着眼,完全沒有蘇醒的模樣。
他吸了口氣,後退了兩步。
打眼看過去自己面前就像是擺了一塊大蚌殼,裡面橫着一塊蚌殼肉似的。
赤身/裸/體,實在是有傷風化,要是讓江珏他們看見了咋辦。
江堯看着男人的模樣,最終還是從收拾好的衣物包裡,找了一套衣服,艱難地給他套上。
奇怪的來了。
就在他費勁巴拉把衣服給他套上的動作間,這滑不溜秋的男人就像一坨爛泥般任他擺布,毫不抵抗。
好幾回,江堯都産生了這是不是個屍體的錯覺。
可屍體又怎麼會有柔軟的皮膚和起伏的呼吸呢?
男人比他的體格還要大一圈,他的衣服套上去連棉襖都繃得緊緊的,配上他那音容宛在的睡容有種莫名的滑稽感。
不知道這怪人什麼時候醒來,江堯圍着他轉了一圈把他拖到了床上,準備把那蛋殼灰收攏起來追進田裡試試。
沒想到他剛一撒手,男人臉上的皮膚忽然毫無預兆地皺巴緊縮,就像是失去了滋養一般,不停地萎縮。
江堯吓了一跳,連忙拉開他的袖子,果然男人身上的皮膚都開始同樣程度的萎縮發皺,溝壑般的表皮看上去十分吓人。
“這又是什麼回事啊?”
江堯感覺自己都快瘋了,認知不停被突破,又連着怪事來個沒完。
誰能告訴他,為啥一個大活人還能脫水啊!?!
脫水?!
崩潰邊緣,江堯電光火石間想到了他們初遇的湖邊。
還記得那時,男鬼就是從水底下冒了出來。
想到此,他一咬牙把男人拖上肩膀,一個趔趄站穩,咬牙扶着牆壁,朝着地下湖跑了過去。
如今水稻已經打過一茬,田裡輪種了的大豆也能收了,他噔噔跑進去,震得葉片都在微微飄動。
太重了。
這男的實在太重了。
江堯扶着牆壁,把臉快要栽進泥巴田的男人又拖上了背。
這人也就比自己高了一點點,怎麼結實得像一堵大門壓在身上似的。
江堯不由得看了一眼,卻看到他過度收縮的臉上已經露出皮包骨的骷髅狀,吓得差點當場摔一跤,再不敢耽誤,咬緊牙關一口氣跑到了湖邊。
他喘着氣蹲下身,将那男人的衣服扒幹淨,打橫小心翼翼先推了一部分進水裡。
果然,探入水中的那一瞬間,男人原本萎縮得隻剩下骨頭的手指就吸飽了水分般重新鼓了起來。
接着是手臂,再到軀幹、四肢,漸漸地,原本已經像個批皮骷髅的人骨架重新被充實,露出原貌。
然後江堯就感覺到,湖心有一股引力将男人緩緩拉過去,接着逐漸下沉,不過幾分鐘,那具身體便徹底消失在湖心。
江堯跪趴在岸邊看着這一切,呼吸緊張,靜靜地等着。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竟然什麼都沒有發生!
他有點不敢相信就這麼大活人就這麼不見了,又湊近了一點,伸手猶豫着準備撥一下水面。
就在這瞬間,一雙手猛然從他面前的湖水中升出,曾經的記憶再度回籠,讓他下意識後退,卻被那手死死攬住肩膀。
就在江堯渾身發涼,心道上當的一刹那,在他身上的手輕輕用力,一個長發緊貼着身體的男人從水裡冒了出來。
這張臉他再熟悉不過,隻見男人渾身帶着水,濃黑的長發披散,臉卻是雪白,濃眉紅唇,像是湖水裡拖人溺斃的妖怪一般。
江堯一時間太多的話卡在喉嚨不知道該說什麼。
隻見這“妖怪”在他肩膀上的力道松了松,卻沒有放開,而是轉而攬上他的脖子,然後緩緩遊近。
兩個人的距離幾乎隻在呼吸間,江堯看清了他身上的皮膚上的毛孔,微微發青的血管,還有那張格外清晰褪去了冰冷的臉頰。
他是真的。
不再是個幽魂。
江堯不自覺地想着,視線落在他的臉上。
男人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久到江堯感覺脖子酸疼的忍不住掙紮着要逃脫鉗制。
“阿堯。”
他忽然張口,江堯一愣,低頭不留神撞進十分專注的眼神裡。
不知怎麼,男人忽然露出點害羞,伸手捂了下嘴,又念了一下他的名字,接着将手摸上江堯的臉頰,語氣有些癡:
“阿堯,我在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