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上姜有魚一直悶悶不樂,開車的人半路停靠在路邊,喧嚣的汽車引擎聲驟然消失,車内陷入安靜,從旁邊刮過的車輛帶起一陣陣唰唰風聲。
姜有魚坐在副駕駛,突如其來的安靜讓她回過神,偏頭看向扶着方向盤的男生。
小半月沒見,這個男生似乎成熟了許多,臉部棱角愈發分明深刻,氣質也變得沉穩不少。
“學姐。”溫盛開口,嗓音竟是沙啞的,他僵硬地轉過臉來,對上她的視線,桃花眼裡似乎朦胧着水汽,表情看起來有些委屈,“我不認識墨言,更沒跟他有什麼私下交易,我不知道他會找我說這些。”
男生眉宇低垂,目光不時躲閃,小心翼翼地察言觀色,像是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唯恐惹惱了她。
姜有魚眸光微閃,很無奈地歎了氣,“很早之前,墨言就跟我說過。實不相瞞,阿譽小的時候确實有服用藥物,上高中就停了藥,現在已經完全恢複了。我不清楚墨言和他發生了什麼矛盾,可阿譽對于我來說很重要,我不希望他受到傷害。這件事我會跟阿譽說的,如何處理由他定奪。”
溫盛專注地凝視着她的臉,沒放過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聽到“重要”二字,忐忑不安的心頓時沉入谷底,仿佛被抽去了魂,受傷的情緒再也遏制不住,悉數挂到臉上,眼睛的光也黯淡下去。
氣氛凝滞片刻,姜有魚暗自攥了攥掌心,連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放得有多柔和,“阿譽是我為數不多的親人了,我不想他有任何閃失。”
“可你不是有姜伯父…”溫盛聲勢漸弱。
姜有魚苦笑,“除了阿譽和玲玲,便沒有别人了,他們是我這輩子都要保護好的人。”
溫盛靜靜看着她的臉,從她嘴角牽強的弧度,眼裡墜落的光,慢慢地讀懂了她的情緒。
車子再度發動,卻沒往她的新家方向去。
“要去哪裡?”姜有魚看着窗外不斷後退的景象。
溫盛輕松地聳聳肩,“上回你帶我去的那家糖水鋪挺不錯的,時間還早,這次我請你。”
姜有魚猶豫,“可是我們…”
溫盛打斷,開起了玩笑,“别想多了,今晚周譽生的作品十分出彩,哥哥特别欣賞他,将來溫氏和周譽生合作的機會不少,我這個一無是處的弟弟隻能靠賄賂大佬的姐姐略盡綿薄之力。”
半小時後,車子停在老城區狹窄的街道内。
下車時天空飄起了毛毛細雨。
溫盛伸手接了接雨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情似乎變得特别好,牽住姜有魚度過馬路走進糖水鋪。
兩人手牽手進門,李大叔熱情地迎過來,注意力很快集中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姜有魚像是被燙到一般,慌忙松開手。
甜品小吃陸續上桌,溫盛還是一如既往的胃口好,感覺好像什麼能吃的東西到他嘴裡都變得特别香,大口大口地吃,看他吃東西無疑是解壓的。
記得第一次帶溫盛來這家店也是下雨天。
姜有魚望着落在櫥窗的雨,憋悶已久的心不覺放松,溫盛朝着她看的方向往外看了一眼,想了想,夾了一個小籠包遞到姜有魚嘴邊。
“張嘴。”溫盛用小籠包碰碰她的嘴唇。
姜有魚回神,男生笑盈盈地看着她,頰邊有兩粒小酒窩,青澀得像是雨後清晨的小青梅。
見溫盛微微蹙起眉心,姜有魚鬼使神差地接受了他投喂的小籠包,男生颦着的眉宇這才舒展開來。
姜有魚怔怔然盯着溫盛,心想她是不是對溫盛産生了濾鏡,居然會覺得混不吝的溫盛是陽光鄰家大男孩,笑起來的模樣比青梅子還要青澀動人。
兩人間的氣氛因這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變得微妙,各自低了頭靜靜吃飯,無意間擡眸,她恰好撞見了男生悄無聲息紅透的耳根和臉頰。
吃完飯到櫃台付賬,李叔叔眯眼打量兩位年輕人,故意打趣,“上回沒在一起,這回是在一起了?”
“叔叔,我們隻是朋友。”溫盛先一步回話。
姜有魚扭頭看他,嘴唇不自覺抿緊。
李叔叔錯愕,須臾了然一笑。
兩人臨出門前,站在櫃台後的李叔叔忽然開口,意味深長道,“姜小姐光顧我家店這麼多年,小子,你是她帶來的第一個男生。”
落下的尾音同時定住了兩人,溫盛蓦地回首看向笑意深深的李叔叔,表情訝異。
姜有魚抓緊手心,靠着微微的痛感勉強維持鎮定,稍稍緩過來後,動作略顯倉惶地撐開雨傘,頭也不回地徑直往溫盛停車的地方走。
“小子,放心去追吧,你有戲。”
李叔叔趴在櫃台前,面上挂着慈祥和藹的笑。
溫盛花了很久才堪堪找到自己飄飄然的魂,一瞬間好像有人往心尖撒了一把跳跳糖,惹得心髒砰砰地跳動,難掩的激動溢于言表,嘴角不受控制往上揚起,然而沒雀躍多久就被另一種郁悶和迷惑困住。
冰涼的冬雨滴到額頭,他炙熱的心情被雨水稍稍降溫,眼睛蒙上一層霧氣,很不自信地求教這位年過半百履曆豐富的中年叔叔,“可她曾多次拒絕我,第一次見面我給了她非常不好的印象,她覺得我是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她覺得我不可靠,她…”
“縱然如此,她還是允許你介入她生活。”李叔叔作為一個過來人,通透道,“你不用刻意改變自己,你需要做的是讓她信任你,讓她産生安全感。”
——
停車場離糖水鋪有兩百多米遠,姜有魚算是逃離現場的,找到溫盛的車,原地等了好幾分鐘才看到那人撐着傘姗姗來遲。
溫盛是她認識的男生中身量最高大的,體育生出身,體格練得健碩魁梧,四肢修長有力,背着暗沉的路燈燈光朝她走來,拉長的影子将她完全吞沒。
腳步踩在被雨水浸濕的石闆路上,清脆的聲響離她越來越近,有種敲打在她心間的錯覺,他離她近一步,她的呼吸就要屏住一分,表面維持着淡然無事,暗裡的喘息跟着她不斷跳動的心漸漸脫離掌控。
溫盛在她面前站定,低頭望着她揚起的明眸,緊張地抿了抿唇,然而鼓足勇氣牽起她的手。
嗫嚅的嘴唇支支吾吾半天都沒說清楚一個字,牽着她的手明顯在顫抖,緊張的情緒促使他無意識地加大力道握緊她,和其他幾次告白完全不一樣的感受,這一次他方寸大亂,因為他知道眼前的人是中意他的。
就在他克服情緒準備好好說話時,握在掌心的手倏地反握住他,迅速将他扯到身後。
“溫小少爺,暴雨天還談情說愛呢?你他媽還挺懂得浪漫啊!”
穿着豹紋外套的肥胖男人吊兒郎當地走來,右手握着一根鐵棍慢悠悠地拍擊左手心,表情醜陋陰毒。
跟在他後面的有十來個打手,渾身充斥着流裡流氣的匪氣,一看就是那些不上檔次的流氓混混。
溫盛不屑嗤笑了聲,拿出車鑰匙塞給姜有魚,偏頭低語,“你先走。”
身旁的女人沒有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