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有魚清理完碗碟碎片,拾起垃圾袋出去,客廳裡不見溫盛的身影,四處找了一周,餘光掃見客廳另一人的身影,那人身姿挺拔地站在牆上挂的畫框前面,内裡鑲嵌的是他上回親手畫給她的七色狸花貓。
周譽生衣袖半挽,摘下了平光鏡,冷着眉眼一錯不錯地盯着畫,似乎發現畫框沾上了什麼髒東西,舉手輕輕地撫了撫畫框,眉心擰着的死結仍是未解。
“他已經走了。”男人突然出聲。
周譽生沒往她這邊看,卻知道她的存在,冷不丁的出聲令姜有魚心尖莫名一緊,有一瞬間她覺得陪伴了十幾年的男人竟也生出了陌生感。
男人拂去畫框表面的塵埃後,仿若察覺不到姜有魚的審視,坐進沙發,端起一杯茶捧在手心裡,微微垂首品茶,修長的雙腿悠然交疊,明明是放松的姿态,卻給人不寒而栗的氣場,總覺得他在生氣。
姜有魚心裡莫名不安,出去丢垃圾,路上用手機聯系了溫盛,對方消息回得很快,說是周譽生給他找了套合身的衣服,兩人沒有發生口角,而且周譽生還客氣地為他打了網約車。
确認溫盛無事後,姜有魚松了口氣,回到客廳,周譽生已經回自己房間了,茶幾上剩了半杯還在冒熱氣的紅茶,客廳冷清得像是從沒人來過一般。
走到周譽生房間門前,敲門時猶豫了,腦中浮現出他天還沒亮就在外面站着的情景,等她開門進屋時外套覆上了一層霜霧,想來昨晚大概率是沒睡好。
阿譽今天的情緒明顯不對,姜有魚不由得聯想到昨晚墨言說的那些話,阿譽今天冷不丁地摔碗有點發瘋的前兆,雖說他近幾年一直很正常,但不代表沒有複發的可能,她還是守着他比較好。
在家寫了一早上的視頻文案,臨近中午,房間還是沒有動靜,過去敲了好幾次門,裡面都沒回應,這讓姜有魚更加不安。
家裡有備用鑰匙,但她沒有随便進别人房間的習慣,思來想去便給裡面的人打了電話。
隔了一扇房門,她聽見屋内的手機鈴聲,一直響到自動結束。
睡得這麼死麼?
姜有魚在房門前來回踱步,實在安不了心,取了備用鑰匙過來開門。
進門往床上一瞟,周譽生的手機擱在床頭櫃上,床上被子床單疊放整-齊,人壓根沒在睡覺。
再往裡走幾步,四下找了一遍,最後在床頭和牆壁之間的小角落裡發現抱成一團坐在地上的周譽生。
“阿譽?”姜有魚心尖一緊,忙走過去蹲下。
周譽生沒吭聲,臉埋在雙臂之間,身體似乎在發抖,抓着雙膝的手青筋蜿蜒,白色調的皮膚,青色的手筋尤為明顯,甚至有幾分猙獰可怕。
很少看到周譽生這副脆弱低落的樣子了,一如許多年前,他在療養院裡,因為缺乏安全感,獨處的時候經常會往角落裡鑽,周圍人都覺得他是個不正常的病人,避他如蛇蠍,壓抑痛苦的時間總是漫長的。
姜有魚在他面前蹲了會兒,然後挨着他坐在地上,伸手覆住他攥成拳頭的手,“昨晚發生什麼事了?”
周譽生沉默了好久,開口時聲音格外低啞,說出來的話卻是有些讓姜有魚哭笑不得,“我沒犯病。”
“那你把自己關在屋裡做什麼?”
姜有魚看着男人亂糟糟的頭發,不自覺聯想到炸了毛後平靜下來的長毛貓,可憐又可愛。
周譽生擡起頭,眉梢眼角間仿佛被哀愁覆蓋了,沒了往日的神采奕奕,眉毛耷拉着,眼睛内布滿血絲,“姜有魚,你覺得我這張臉怎麼樣?”
進門前還嗲聲嗲氣地叫姐姐,現在又全名全姓喊,真讓人摸不着頭腦。
“很好看啊,怎麼了?”貌似阿譽還是頭一回問她這個問題。
周譽生專注地凝視着她的眼睛,目光炙熱,毋地擒住她的手腕,“如果是你,見色起意後會不會很快覺得膩了,不再多看我一眼?”
男人緊緊扣住她,目光如炬地觀察她的每分表情變化,執拗地想要求證什麼,眼尾漫上薄薄的猩紅,身體朝她壓過來,許是距離過近,或者是他咄咄逼人的目光,讓她有些慌亂無措。
怎麼會突然問她這個問題?
後背抵上床沿,姜有魚倉惶地别開臉,“阿譽,你是不是跟鄭茜鬧矛盾了?”
“我要你回答我!”
周譽生握住她的雙肩,将她圈禁在懷裡,不容逃避。
姜有魚感覺到他的氣息掃過臉龐,好像被火燎了一般,臉燒得又疼又癢,“如果是見色起意,隔一段時間,确實會失去新鮮感。”
話說到這裡,看到男人落寞地垂下眼簾,姜有魚連忙補充,“長相隻是敲門磚,能不能産生更近一步的感情取決于個人魅力,當然我不是說你魅力不行,熱戀期過了,磨合在所難免,你應該找鄭茜心平氣和地談談,不要太傷心了。”
上回跟劉佳佳分手,阿譽也是特别傷心,她雖不介入阿譽的感情生活,但當他受到挫折時,作為姐姐的她會毫不猶豫開導他疏解他。
周譽生眉頭緊鎖,眼神複雜地看着她,眸子黑亮得驚人。
一時無話,卧室内僅剩兩人的呼吸聲。
姜有魚先僵持不住,機械性地回視男人,這才發現男人眸低醞釀積壓了太多情緒,懊悔、憤恨、哀傷交織在破碎的眸光裡,卻很快被其他不明的情緒取締,她有些讀不懂他了。
不知過了多久,周譽生終于放開她,面無表情地起身,居高臨下看她一眼,默不作聲離開。
“阿譽!”姜有魚追出房間。
周譽生仿佛沒聽見她的呼喊,大步走向玄關。
姜有魚簡直受夠了他的忽冷忽熱,跑上去拉住他的衣角,質問的話語被他淩厲的眼神生生逼退,眼瞳被死寂的鴉黑覆蓋,沉沉地盯着她,沒有一絲溫度。
“你現在最好不要拉着我。”
充滿警告意味的話語緩緩吐出,危險又極具壓迫感。
他從來沒有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眼中沉積着令人絕望的黑暗,猝然落到身上,竟讓她産生了一瞬間的心窒。
僵持片刻,姜有魚松手,周譽生不再看她,走得幹脆利落。
姜有魚像是丢了魂一般跌坐到沙發上,腦中不斷浮現起周譽生走之前看她的最後一眼,胸口透不過氣,那種窒息的壓迫感久久沒有平複。
難道他真的還沒好嗎?
本來要将墨言那晚的話告訴周譽生的,但看他最近愈發反複無常,姜有魚心裡沒底,不管如何,從小看着長大的弟弟,她不能熟視無睹,還是要了解清楚情況再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