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心一粒朱砂紅,眉骨清絕,長睫卷翹,鼻梁挺拔,薄唇弧度正好,看起來十分溫柔可親。
若真是觀音菩薩必然也是一位極其親和的菩薩。
菩薩再耐心喚她,“……小郎君?”
好像問她有沒有受傷來着,祝千靈想想,搖頭。
可她臉色顯然不太好,輪椅上觀音扮相的少年見此眉心幾不可察一蹙。
黑貓徒然之間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壓迫,瑟瑟發抖不敢再叫喚隻軟趴在地面,發自内心的恐懼感使得它出于本能努力屏蔽氣息縮小存在感。
于人類而言,極其細微的磁場變化,祝千靈一無所察。
她不習慣在陌生人面前流露真實情緒,下意識想揚起笑臉說真沒事兒,不過眼前罩着白紗,視線模糊,不太舒服。
少年俯視白紗下她粗粗眉,掌心一攏金線消失,他輕聲細語,“先别摘,方才那些東西不幹淨,這頭紗是開光寶物可驅除邪祟陰氣,為保安全且先戴着。”
哦,原來剛剛青天白日見鬼了!祝千靈聽懂了,難怪罩着頭紗似乎有一股源源不斷的暖流包裹着自己,像泡溫泉,原來這是修真界的東西啊!
真高級!好東西!
面前觀音扮相的少年見她仍舊魂不守舍,悅耳舒心的嗓音添幾分善意,半是玩笑,“怎麼哭了?可是被我這副模樣吓着?”
啊?她有哭嗎……祝千靈納悶,沒有啊!她前後兩輩子哭的次數手指都能掰出來。
不解中對上少年純淨帶笑的眼眸,祝千靈當即滿腦子隻有一個想——
啊!她怎麼會認為擁有這樣溫和純粹的眼睛、渾身散發小天使光芒的漂亮少年會是殺人不眨眼的大反派。
許多年前烈火中指揮她爬來爬去還踢她翻臉無情的小惡龍是大反派還差不多!
美人總是相似,出現和她筆下一模一樣的美人有什麼好奇怪?
曆史演變朝代更疊,現今事件幾乎都能在史書長卷上找到對應規律。
同理可證,五官、膚色排列組合,從概率論而言,遇到一模一樣的神仙建模有什麼好驚訝?
額……還是有點詭異。
不過她都能穿越,都能遇到傳說中的龍。
剛剛還在人聲鼎沸中遇到鬼打牆,科學的盡頭是玄學,凡事隻要心态放寬沒什麼大不了。
退一萬步,就算她真穿進書裡,不知道劇情沒有金手指,但她有智慧……額,高考結束可能都從哪裡來回到哪裡去。
但她還有學村!她有很多智囊團!相信智慧的力量可以苟活很多很多天。
而且就算眼前笑容幹淨美好的少年真是大反派,雖然不是她的人設,但她也畫出來,勉強也算是幹媽……吧?
心理建設完畢,祝千靈放下心,管他是瘋批是神經病還是湊巧,都算是她跨次元單方面認的幹閨女!不對,幹兒子!
于是白紗下四肢僵硬面色變幻萬千的祝千靈擡眸,笑出一對淺淺梨渦,琥珀色眼瞳流露出母愛光輝。
她這樣看孩子慈愛的眸光令輪椅上的少年微怔,隻是很快他眼睑垂下掩去眸中之色,轉瞬又揚起如沐春風的笑容,将手掌朝祝千靈遞去,“可起得來?”
當然起得來!
祝千靈正想擺手表示自己可以,忽而聽到一聲耳熟的聲音在喊她,是程安!
霞光漸漸褪去,夜色降臨下。
祝千靈見到程安和張洛商匆匆出現,劫後餘生見到熟人,還是她信任的教導主任,祝千靈歡欣鼓舞揮手打招呼。
少女音色如此雀躍熟稔,白衣少年視線不動聲色掃向她口中那位……夫子。
那一刻,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恐怕連他亦不知。
他隻是慢慢笑着。
他餘光中是祝千靈高高揮舞的手臂,似黃花魚尾巴一甩一甩試圖掙脫漁網。
他緩緩合攏隻有晚風拂過的掌心……
終于找到人啦!急得滿頭大汗的張洛商露出小虎牙,目光忽而瞥見祝千靈身側輪椅上的觀音娘娘用力眨眨眼,懷疑自己在做夢。
這位美人,呸,罪過罪過,這位觀音怎麼長得和梁頌年如此相似?
程安眼裡隻有祝千靈,剛邁出的腳步一頓,這慢吞吞的小姑娘怎麼摔地上?像魚被網了。
他所認識的祝千靈珠光寶氣嬌生慣養,簡直養着閨中金豬!何曾如此狼狽?
程安面色難堪大步走過去,俯身正要出手拽起祝千靈,一隻玉淨瓶忽地橫出,冰涼瓷白瓶底幾乎抵住他手腕命門。
同時響起和善溫潤的提醒聲,“程夫子,這位小郎君不久前遭邪祟近身,此刻身子尚虛且陰氣未散,某知程夫子心切,隻是你非是修道之身,為你二人好,程夫子還是離小郎君遠些為好。”
聽見陌生清潤的聲音,程安這才注意到還有别的人。
他擰眉看去,隻見璎珞寶冠下眉眼精細,女子妝容卻是男子音色,且眉心一粒顯目朱砂。
隻稍一眼,他蓦然想起老友那句,“梁頌年此人,你縱然不認得他,隻要他一出現便知哪位是他……”
昔年,宮阙閣樓他仰頭遙遙一望,便是相隔四年。
而今程安看眼未反駁的祝千靈收回手,挺直背脊雙手抱胸,确信問,“梁頌年?”
梁頌年眉眼溫潤,并不意外程安認得他。
他噙笑颔首,一面收回玉淨瓶出手輕扶祝千靈手臂,一面彬彬有禮回應,“嗯,正是梁某。”
梁頌年動作過于輕柔,以至于祝千靈并未注意到自己是順着梁頌年掌中力道起身。
她注意力全在想,他竟然是衛國公子梁頌年!
衛國是個甚是奇葩的國家,尤其以多美人出名,難怪他生得如此精緻漂亮。
也難怪……不良于行。
張洛商這時尤為誇張跑過去,圍着觀音扮相的梁頌年轉圈圈。
他看着極愛幹淨的梁頌年細心替祝千靈撿白紗上粘着落葉,撓撓頭,不可置信,“梁師兄真的是你啊!”
梁頌年撿掉最後一片落葉,稍稍仰面看着女扮男裝的祝千靈,渾身皆是刻意往男子扮相修飾,唯獨白紗下那雙琥珀色清澈如初……
原本要丢到的落葉,梁頌年指尖輕彎攏進掌心,指腹細細摩挲着綠葉紋路,他在晚風中極輕柔應,“嗯,是我。”
蟬鳴盛夏,祝千靈長及腳踝的頭紗随風輕輕拂動,屬于觀音的頭紗若有似無拂過觀音裙裾……
好奇怪?
祝千靈腦袋嗡嗡眼睫撲閃,她不太明白。
梁頌年溫柔的眉眼專注地仰視着她?是吧,應該是在看她……
他這話似乎是在說給她聽,真奇怪,他們以前見過面?
這麼好看,沒道理她會忘記。
不過不等她細想,梁頌年很快低頭輕輕咳了咳。
張洛商緊張地想拍拍病秧子的後背,但望着女子裝扮的梁頌年實在下不去手,好在梁頌年隻是輕咳兩聲。
見他無礙,張洛商左右張望張嘴巴拉巴拉,像隻西瓜地裡滿地爬的猹,“小千金你沒事吧?難受嗎?什麼!寺廟裡還能遇到邪祟?梁師兄怎麼在這兒?還裝扮成這樣?”
程安同樣開口等着她回答,祝千靈轉向程安正欲出聲……
刹那間整院落明燈自動亮起,燈火煌煌,亮晶晶的東西,瞬間吸引祝千靈。
程安蹙眉,視線幾乎瞬間鎖定梁頌年,隻是昏黃燈光映照,從側顔瞧不出去什麼問題。
梁頌年以拳抵唇淺笑一一回應,“這位小……千金暫無大礙,那隻邪祟頗有道行逃了,我來幫迦樓師兄。”
張洛商一聽迦樓的名諱,想起咔咔斬魔的和尚當即閉嘴。
程安直覺梁頌年對他有敵意,至少在某一瞬間,但細看又瞧不出,壓下心中疑惑。
他轉向仰着脖子看燈籠的祝千靈,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模樣,沉聲問,“沒事吧?到底怎麼回事?”
祝千靈滿眼燈影重影疊疊,梁頌年溫和出聲,“醒靈根之際,易遭邪祟窺伺。”
醒靈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