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被戰火燒焦的荒原上忽然穿過一支南夏騎兵裝扮的隊伍。
在進入連積雪都掩蓋不住,無數堆疊着的屍體地帶時,騎兵隊的為首之人忽然擡手喊停。
轎旁的帶刀守衛立馬拽出轎中人,手铐腳鐐在拖拽間叮鈴咣啷地作響。
轎中人被他們按住肩膀,捏住下巴。南夏的騎兵一擁而上,圍着她耀武揚威。
他們駕馬一遍又一遍地踏過荒原的屍體,本已面目全非的屍體被踩成了血泥,染紅荒原雪地。
他們強迫她擡起頭,睜開眼。
荒原中幹涸的血肉飛濺到朱辭秋臉上。而她隻是冷冷地注視着迎親隊伍的為首之人。
她認識他,南夏布魯族的将軍——布魯哈爾。
幾月前,她曾站在山門關的城牆上,遠遠地看過他。那時,她還未如此狼狽。
布魯哈爾仿佛受到挑釁般,臉上瞬間布滿陰霾,但看着如今景象,又很快笑出聲來。
他在馬背上向下俯身,抽出刀背挑起她的下巴,用蹩腳的中原話說道:“中原最尊貴的公主,不心疼您的士兵嗎?”
朱辭秋偏頭躲過伸來的刀背,卻被身後守衛強行按住,白皙的臉頰被捏得通紅,她冷笑一聲:“你弟弟的頭顱仍挂在城上。南夏最勇猛的勇士,死前曾被吓尿了褲子。”
幾月前的那場大戰,她命人活捉了他的弟弟,以鮮血祭大雍旗。
仿佛說到了他的逆鱗,他立馬将刀背翻轉,砍向朱辭秋的右肩,鮮血瞬間噴湧而出。
她的後膝被身後守衛重力一踹,讓她跪在被鮮血染紅的雪地裡。
“你真以為你現在還是什麼尊貴的公主?竟敢如此跟我說話?”布魯哈爾的腳重重地踩在朱辭秋受傷的肩膀上,鮮血越流越多。他面目猙獰又興奮地看着被他踩在腳下的女人,“中原皇帝為求和,将你送到南夏和親,你還以為你是來享福的?哈哈哈哈哈!呸!”
他的唾液噴了朱辭秋一臉。
他說錯了,她在這樣想着。并非是她父皇為求和才讓她來此和親。但此時境地不容她有再多思緒,面前野蠻的男人還在高聲譏諷着。
“你覺得到了南夏,我們會怎麼折磨你?”他哈哈大笑,腳上力道越發重地碾壓着朱辭秋的肩膀。
朱辭秋冷笑一聲,不懼反問:“想知道你們布魯族為何會敗在我的手下嗎?”
布魯哈爾怒吼:“我們沒敗!”
但朱辭秋笑着:“因為你們愚蠢。隻要有一點好處甜頭,就能被人捏在手掌心玩弄。”
“大雍每一件進貢之物,都有獨特的記号。我若為了生路,将你私吞之事告訴你們領主,你猜你會怎麼樣?”
布魯哈爾哈哈大笑:“什麼私吞?我怎麼可能……”
他忽然愣住,反應過來後瞬間張牙舞爪,随即大喝一聲,周遭騎兵立馬将朱辭秋圍困,無數刀劍對向她。
“你是故意讓那些人給我送的!”
朱辭秋趁按住她的那騎兵拔刀之時,伺機從發髻上取下一根簪子,用手摩挲着,“如今那些珍寶,怕是已快馬加鞭到了布魯首領帳中了吧?”
在布魯哈爾慌忙叫人給族中通風報信時,她略微偏頭,看向茫茫荒野,忽然反手将發簪尖端對向自己的脖頸,迅速插下去。
就在那一瞬間,一支雲箭從遠處“咻”的一聲,将剛觸碰到朱辭秋肌膚的發簪打落在地。
朱辭秋低頭看向地上的雲箭,忽然笑了。
果然是烏玉勝。
烏玉勝與她,有過太多過往是非,就連她入南夏和親,都是這厮提出的。讓她無可避免地以為,他在報複她。
早在送親與迎親隊伍交換之時,她就發現暗中觀察的人,也就隻有自大又愚蠢的布魯哈爾沉浸在她給他的金銀陷阱中無法自拔。
看見雲箭忽地射來,布魯哈爾與其屬下立馬警戒,他們迅速上馬調轉馬身,卻在發現遠處也是南夏隊伍後瞬間安定。
那是小少主烏玉勝的親兵,為首的正是他本人。
看清來人後,嚣張的迎親隊伍立馬恭敬地跪在地上,布魯哈爾右手握拳放于左胸,用南夏話大聲表忠心:“小少主您怎麼來了?!這女人十分不聽話,屬下隻能略作懲戒!好讓她臣服于您,臣服于南夏!”
但烏玉勝隻是騎着比旁人要高大許多的駿馬,在所有人注視下沉默着。
良久,他雙腿打馬,馬蹄聲在靜寂的荒野中一踏一踏地響着。他并未拉住缰繩,而是搭好弓箭,瞄準越離越近的布魯哈爾。
朱辭秋躲在暗處,聽見“咻”的一聲。
雲箭穿過布魯哈爾的右肩,讓他吃痛捂住傷口,又吃驚地望向射箭之人。
“你算個什麼東西?”烏玉勝手中弓箭又上一支雲箭,再次瞄準布魯哈爾,見後者想要逃離時,悠閑地開口,“你若再動,我射偏之地将是你的寸田之地。”
直到他射出第三支雲箭,眼中寒光直射地上跪着的狼狽的人:“還不帶着你的人滾?”
布魯哈爾這才敢捂着被連射三箭的右肩傷口,揮手帶着隊伍倉皇而去。
待荒原上隻剩下烏玉勝與其親兵後,他用熟練的中原話朝躲在轎身後側的朱辭秋說道:“出來。”
語氣中的刀刺能讓人遍體生寒,流出鮮血。
朱辭秋面色蒼白,寒冷與疼痛叫她猛地吐出一口鮮血,她随意擦掉嘴角的血漬,邁着不穩的步子走了出來。
等得不耐煩的烏玉勝跳下馬,粗暴地拽着她,将她扔進了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