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玉勝摟着她,讓她不徹底癱軟倒在他身上。她微彎着腰低着頭,聽見他一字一頓,十分緩慢地在她耳畔說了一句:“臣幫殿下一解憂愁,逍遙半刻,可好?”
溫熱的氣息吐在她耳側,讓她覺得有些癢。屋内缱绻旖旎,眼前人的情緒毫無保留地展露在她眼前,讓她看清了來自烏玉勝、也獨屬于烏玉勝的,嚣張又放肆的情感。
他微微皺眉,緊緊摟住她,仰着頭認真地詢問,眼中搖曳出的欲望沖破了一切阻礙,赤裸裸又明晃晃地告訴朱辭秋:他想這樣做,想得要瘋了。
朱辭秋看着那雙熟悉的眼眸,裡頭的情緒卻是她從未見過的渾濁欲望與渴求。她腦中忽然清明一瞬,緩緩擡手,用食指點了點烏玉勝鼻梁右側的小痣,又輕輕摩挲打着圈,這讓眼前的男人雙腿夾緊,身體愈發往前湊。
她用另一隻手撐着他的肩膀,放下手低着頭,湊近烏玉勝,與他額頭抵着額頭。烏玉勝仰起頭,蹭着她的鼻尖,兩人喘息聲交貼在一起。男人蒼白又柔軟的薄唇若有若無地蹭向她唇邊,他鼻尖呼出的熱氣撲在她臉上,讓她不自覺握拳,指尖微微顫抖着。
“可以嗎?殿下。”烏玉勝好似再也忍不住般,健壯的雙臂将朱辭秋摟住,大腿卡在她兩腿間的縫隙處,往上頂了頂,觸碰到她後卻又立馬放下來,不敢再行一步。他祈求般望向她,雙眼迷離又渴望她,語氣也飄忽如喝醉般,“坐在這裡,好嗎?”
朱辭秋此時也并未好受多少,她早前曾在大雍好友給她的話本中,讀到過這樣的類似之事,那些男女之事她并非完全不懂。在很早之前看到那話本後,初啟蒙時,她也想過這樣的事,跟喜歡的人做會怎樣,是否真如話本所言,妙不可言。
她已經忘了當時想到時的感受了,隻記得心中似有一團被紙包住的火,那紙被人揉捏成褶皺,牽動了全身,而被包住的火焰随着那些褶皺蔓延向心底,流向四肢,讓她霎時紅遍全身,猶如被煮熟般。
現下這樣,她其實,并不排斥。但尚存的理智也在告訴她,不能再繼續下去了,這樣隻會叫他們越陷越深,無法自拔。
但她這樣看着烏玉勝,看着她曾無比喜歡的人的眼中,充滿了因她而産生的欲望與雜念,自己心中的情愫似乎也要沖破堆砌的高牆,傾瀉而出。
她突然看見被放在一旁的紗布,看清烏玉勝蒼白的唇後,想起了她拉着他到此屋中,究竟是來做什麼的。
朱辭秋瞬間冷靜下來,她并不回答烏玉勝的話,隻是主動伸手,捧住了他微燙的臉頰,拇指摩挲幾下肌膚,柔軟的嘴唇如蜻蜓點水般觸碰到男人的唇,又迅速分離。
這是她現下想做的、能做的,唯一一件放縱之事。可就連這樣的主動,都帶着些算計在裡頭。
烏玉勝似乎未曾料到她會突然如此,一時間僵在原地,連呼吸都停滞了般。
她放下手,直起腰,在烏玉勝愣住的間隙猛地掙脫了他的束縛,如願以償地離開了那溫暖的令她差點意亂情迷的懷抱。
“不需要。”
朱辭秋整理好心中情緒,恢複成平日的模樣後,這才冷淡開口。隻是看向坐在原地盯着她的烏玉勝時,視線不自覺掠過他的唇,反應過來後又迅速移開,理了理有些褶皺淩亂的衣裳,欲往外走。
屋内旖旎霎時消失殆盡,隻餘些許熱氣飄散在半空,随着烏玉勝猛然站起身的動作朝她撲面而來。
“殿下。”烏玉勝大步向前拽住她的手腕,将她逼至牆角。他用手指輕輕摩挲着她的唇,一下又一下,忽然低頭想要做些什麼時,朱辭秋偏過頭不欲與他對視,卻被烏玉勝捏住下巴,再度偏回了回來。
“殿下,為何要主動親我?”
烏玉勝似乎很喜歡與她蹭鼻尖,就像狗一樣。他蹭了幾下,又道,“殿下為我療傷,我自然要報答殿下。這次,換我主動,可好?”
她平淡地看了他一眼,仿佛方才那些缱绻都是假象,“怎麼?我主動,小少主不滿意嗎?”視線往下移了移,勾唇一笑,“如今可清醒了?”
烏玉勝聞言,愣住一瞬,再擡眼時,眼中情意緩緩褪卻,露出了慣有的惡劣,“隻是為讓我清醒,帶你去見顧霜昶?”
朱辭秋皺了下眉,不明白為何他突然提及顧霜昶,轉念一想,忽然又有些明了,覺得面前這個男人幼稚地可笑。
可還未說話,便見他舔了舔嘴唇,拇指輕輕劃過她的唇,停留在唇角處。未等她反應,烏玉勝便捏着她的下巴,強迫她仰起頭,本就近得連心跳都能聽清的距離再度拉近。
男人薄而冰冷的嘴唇驟然覆在她唇上,撬開了她微張的唇,将她所有話語都堵在口中。
朱辭秋愣怔一瞬後立馬握手成拳,猛地打在面前男人裸露的胸膛上,卻又被他另一隻手狠狠攥住,令她一刻都動彈不得。
柔軟皮肉的溫度霎時相觸,烏玉勝在唇舌相連間,肆意掠奪着她,連牙齒都在掙紮間碰撞在一起。
他将她抵在牆角,放肆又霸道地親吻着,與那些被壓下又沖出的缱绻情意一同,幾乎讓她無法呼吸。
直到她猛地咬住烏玉勝的下唇,叫情深無法自拔的男人吃痛,微弱的血腥味蔓延進唇腔。他睜開眼,看向眼尾有些薄紅的她,眼中閃過一絲慌張,卻又轉瞬即逝。
朱辭秋冷冷地盯着他,一動也不動。烏玉勝緩緩停下了動作,放開了她,一面擦着嘴角的血一面往後退向床邊,拾起床邊的紗布後,背對着她,道:“殿下,你先出去吧。”
“烏玉勝,”她摸了摸自己微腫的嘴唇,看向烏玉勝,見他故意将背上剛敷好的傷口轉向她面前,忍不住帶着些脾氣地輕笑一聲,“你跟誰學的這些?”
烏玉勝背一僵,卻不說話。
她走至門口推開門前,又道:“我叫你清醒,不過是想叫你顧惜自己,将傷口包紮好。你若因此死了,再多的狗脾氣,都隻能跟閻王爺發。”
言罷,便不再逗留于此,木門迅速“吱呀”一聲,她大步走了出去,又用力關上了門。
出了木屋,她身上沾染的那些烏玉勝的氣味便随着微風飄散在空中,又吹入她鼻尖,讓她不自覺摸向自己的嘴唇,又在想起方才兩人在屋内的模樣後,搖頭冷笑一聲,不知是在嘲諷自己還是在嘲諷烏玉勝。
站在原地整理好情緒後,她才往穆照盈的木屋所去。
主屋的門半掩着,屋内隻有穆照盈一人,朱辭秋站在門口敲一聲門,不等穆照盈出聲便将半掩着的門打開。她站在門檻之外,不往裡走,隻看向坐在對面主座的穆照盈,問了一句:“此處的守衛,可是烏圖勒的人?”
穆照盈似乎看見她面上的異常,不由得坐直身子,眼神在她微紅的嘴角停留一瞬又迅速移開,複看向她毫無波瀾的雙眼,輕輕點了點頭。
朱辭秋又問:“整個南夏,知道你在此處的人有多少?”
穆照盈想也不想,回答道:“霞山谷内,唯有鐵木修。谷外,除卻烏圖勒的那些王族親兵與阿蘭阿勝,便再無人知曉。如今我在世人眼中,早已是死屍一具。”
朱辭秋看了她一眼,不發一語。她已無問題想要問她,于是轉身便往外走。但穆照盈卻忽然站起身,往前走了兩步,又張口叫住她,“殿下!”
朱辭秋腳下步子頓了頓,還是停住了,她扭頭看向穆照盈,問道:“還有何事?”
“穆家——”
她皺了下眉,猛然擡高聲音,出聲打斷了穆照盈的話,“穆夫人,你們穆家對不住的從來都不是我。“
“你們對不住的,是十三州的百姓、是那些拼命守護着國之疆土的将士、亦是那些一直信任穆家,信任穆老将軍的世人。”
她冷眼看着穆照盈,緩緩開口道:“在燕京時,常有人以書信傳與我,同我講穆夫人的父親是如何骁勇善戰,用兵如神。後來我入山門關,也從那些人口中聽過幾句他的事迹,心中對他更是尊敬至極。”
“他曾經,确實是個好将軍。年輕時他曾在荒原漠土上,與皇室宗族誓血為盟,要護大雍一世,非死不得悔。”穆照盈垂眼,輕歎了一口氣,“可後來若非陛下苦苦相逼,欲置穆家于死地,他也不至于為了一條生路,铤而走險,與虎謀皮。”
“以十三州換你穆家一條生路,”朱辭秋頓了頓,“你們穆家,當真是金貴。”
“殿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命不可違,不敢違。我們極少入燕京,就連京中的宅邸都早已破敗腐朽,更遑論人脈?若我父被誣,無人會替我們辯白,等待我們的,唯有死路一條。”穆照盈眼中有淚,“若有其他路可走,誰又願意出賣故土?”
她看着這個年近半百,身在異鄉十餘年的女人,并未升起些許同情之心,冷淡道:“是啊,誰的命,不是命呢?”
話音未落,屋外忽起了陣風,吹動兩旁的竹樹,四周安靜得隻剩下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不遠處花圃中的月季花随風飄着,掉了幾片花瓣落入泥中。
朱辭秋站在台階上,風吹動衣擺與發梢,擡眼看見穆照盈站在原地,神情似乎因這一句話而變幻莫測,嘴角不由得勾起一絲笑意,卻又轉瞬即逝。
“殿下說得對,誰都命不是命。”穆照盈擡眼,朝她欠身一禮,“穆家辜負了先皇的信任,辜負了十三州的百姓與将士。如今一切,将來死生,皆是我們咎由自取。我隻希望殿下回到大雍後,看在我父曾與先皇誓血為盟,守了西北邊塞半生的份上,能留我父全屍。”
“穆夫人既知若有一朝東窗事發,穆家亦會萬劫不複,那當年為何要送烏玉勝入局?”她微擡下巴,受了穆照盈這一禮,“信中所言,讓烏玉勝入燕京,受京中四方掣肘,為穆家争取一線生機。可他不常在京,反而常在邊塞。你們讓他回大雍,究竟要做什麼?”
“殿下,不知道嗎?”穆照盈似乎有些意外,她頓了下,繼續道,“朱煊賀是,陛下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啊。”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他們是将烏玉勝視作我與,朱煊賀之子,引他入京的。至于為何如此,我卻不知。”
朱辭秋一愣,又立馬反應過來。
她父皇朱煊安,獨斷專行,受人挑撥仍不自知,昏庸至極,卻又喜歡裝出一副胸有成竹溫柔和善的模樣。想來他那位親弟弟朱煊賀,也是十分了解他之人。
也因穆照盈此言,她愈發确定,顧霜昶來此的目的,絕不隻是送貢品這般簡單。
隻聽穆照盈苦笑一聲,道:“我以為送他回去,就能救穆家,就能贖輕我的罪過。可我錯了。如今,我的罪過再也贖清不了了。”
她看着穆照盈,突然想起遊記上,尚是少女的穆夫人,為朱煊賀肆意屠戮流民而做出的舉動,更因與民同悲同憤被朱煊賀困了半年之久。可後來,當家人生死燒在自己身上時,卻再顧不得其他。
是啊,誰的命,都是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