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冬初，霜寒将至，風卷着落葉，不停吹在長街邊的木質門檻上，油燈一盞接一盞亮起來，天邊轉眼間染成墨色，炙熱的太陽頃刻就落了。

楚滄溟在街邊買了壺梅子酒，踏進一間食肆裡，找個隐蔽位置坐下，淺淺飲了幾口。

距離不遠的桌上，幾位湖藍色衣裳弟子正在讨論一位近千年來為世人稱頌贊揚的仙尊——虛妄，年少成名，修習一千年飛升，看破紅塵，身無雜念，一心向道，常年居住在昆山，修為高深莫測，是近幾千年來唯一得道飛升之人。

想到此，楚滄溟的思緒回到幾日前的魔域。

興盛殿内整整齊齊跪下一片，幾位護法頭懸利劍，随時準備以死明志。

“為了富強，為了興盛，為了重見天日，尊上，你去勾引虛妄吧！”

那日剛睡醒的楚滄溟:我一定是沒睡醒。

掐一把大腿肉，好疼。

“我等讨論一百年，隻想到這一個法子！虛妄他修為精進如此之快，必然是修的無情道，無情道逃不過情劫！隻要尊上讓他傾慕于你，仙門和魔域僵持百年的局面不攻自破！”

“尊上，您天人之姿，萬裡挑一，明眸皓齒，天生麗質，玉樹臨風……虛妄除非瞎了，才會看不上您！”

“尊上！”

“尊上！！”

“尊上！！！”

*

百年前，自從虛妄飛升後，仙門日漸興盛，魔域則衰敗沒落，等到了他這一代，名頭喊出去都止不住夜啼的小兒，魔域人心惶惶，擔心仙門哪日心血來潮，聯合起來将魔域鏟平。

幾位護法的法子雖說聽着不靠譜，但楚滄溟回去後想了想，竟然發現是可行的。

至于為什麼魔尊親自來，還不是其他人都過于廢物，還沒進鳳若宗門，氣息就會被察覺，且不說躲不躲得過虛妄，怕是連幾位長老都躲不過。

楚滄溟原也是個奇才，放眼仙門百家，沒幾個人是他的對手，實打實的千年難得一遇，奈何在真正的天之驕子面前，總是差了那麼一點。

食肆内。幾位弟子正讨論的興奮，繪聲繪色道:“仰慕仙尊之人如過江之鲫，從昆山頂排到昆山腳！”

他的同伴立馬接道:“仙尊靈力如滾滾江水，所到之地靈力福澤，小妖聞過直接悟道，凡人路過延年益壽！”

湖藍色是鳳若宗的宗服，鳳若宗是天下第一大宗，宗内弟子有六千，六位化神長老坐鎮，門下徒弟無數。而最為人所道的，便是鳳若宗出了一位上仙——虛妄，千年來唯此一人。

幾位弟子讨論的激烈，手腳一同比劃，恨不得多長幾隻胳膊。

稍胖些的弟子道:“仙尊遊曆五十年，聽說最近要回昆山了。”

……

正巧，樓下一位白衣道人正在講虛妄的評書，搖頭晃腦說道:“仙尊一手舉起十八尺高的巨獸，那獸便吓死了！仙尊力拔垂楊柳，僅僅用了三根手指頭！仙尊一擡眼，路邊的狗跪下作揖！”

如此描述，如此形容，真像是地獄的羅刹，滿身橫肉，皮膚蠟黃，臉邊眼角一道縱橫刀疤，方才符合這番人設。

楚滄溟忍不住哈哈大笑出聲。

但凡是個厲害的人，都會被拉入紅塵，或是一傳十，十傳百，評書的越來越離譜，到最後變成什麼樣子，全憑造謠者的良心。

楚滄溟也看過寫自己的評書，那當真是個絕世壞種，出門路邊的狗得挨幾巴掌，蚯蚓要被一分為二，成對走的必須分成兩半。

這些他都忍了忍，最離譜的是不知什麼時候卷起來一股歪風邪氣，拉他寫了一堆和仙修者的話本子，各種禁斷，勢不兩立的曠世虐戀。

魔尊和仙修的話本子還是低俗了些，魔尊和仙尊的才有趣。

勢均力敵的愛情更引人入勝！

這不，他本人親自來了，自己給自己創造一段絕世“佳話”。

為了這段未來毫無希望的愛情，楚滄溟将魔域交給了左護衛，奔走千裡，隻為了參加明日鳳若宗的招募大會。

鳳若宗十年收一次弟子，參加的人如雨後春筍便前赴後繼，每年的招收比例不到十比一，可依舊門庭若市，門檻都快被踏破了。

今年的人數更多，原因是仙尊要回昆山，昆山在鳳若宗靈力最富有之地，這讓門内弟子有看到仙尊的機會，若是能見仙尊一眼，此生無憾！

沒錯，這确實是見到仙尊的唯一機會，若不然楚滄溟這個魔尊也不會來了。

但楚滄溟心裡還是有些怵，萬一仙尊真長成壯漢羅刹那樣，他不清楚自己能否忍下不适勾引。

骨子裡生出的本能——拒絕醜逼。

這邊還在天馬行空幻想着虛妄的模樣，那邊已經吵鬧起來。不是鳳若宗弟子那一桌在鬧，而是他們和别人吵了起來，起因是因為有人色·欲迷眼，對旁邊桌子的獨行客人起了歹心。

此場景和話本子裡英雄救美的設定一般無二，楚滄溟愛湊熱鬧，也想瞧瞧話本子裡的經典片段是怎樣一副景象。他飲下一口梅子酒，用手撐着下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