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妄緩步信入亭中,那道光驟然停了,輪回晷從亭心落下,沒入靈池,須臾,晷環轉動的正中出現一道虛影,那虛影瞧見來人,開口便問,“此去離門五十餘年,你遇到無情道的情劫了嗎?”
無情道,便是舍去七情六欲,專心修行,不為世俗紅塵所影響。
可世間亦有七苦,若真是半點不顧,隻一味修行,又會道心不穩,走火入魔。但好笑的是,凡是修行無情道者,必須曆經情劫,方可悟出真正的無情道。
虛妄道:“不曾。”
“好徒弟,你不會連話都沒說過幾句吧?那情劫隻能你自己去渡,别人幫不了你的。”
虛妄又清冷道:“說過。”
“你說了什麼?”
虛妄:“……”
“那你跟人接觸過嗎?你不會等着情劫自己撞過來吧?”那虛影越說越激動,整個人都開始顫抖起來,像是被氣的,“不會是出門走了一遭,連護心靈力都還在吧?”
虛妄:“……”
虛影召出一柄骨扇,揮了道靈力過來想上身探查,那道靈力形似遊龍,散發出湛藍之色,眼瞅着快要爬上身。
虛妄側了側身躲過,擡腳落腳之間,已經站在靈池岸邊。
靈力撲了個空,被寒風吹散了。
虛妄作揖道:“師尊,好生休息。”
護心靈力是虛妄很早之前設下保護心脈的,平常的人根本扛不住這一擊,更别說那麼快的時間内逃走。
他必須找到那個人。
五百年前的仙魔大戰,清塵仙尊和魔尊同歸于盡,魂魄一起散落在遼闊大地。
那時候的虛妄剛過五百歲,他一片片收集,将元神放置在輪回晷中,以靈力溫養百年,才有師尊一道虛影。
虛妄一走,虛影坐在晷環之上,快速揮動扇子給自己降溫。
氣死了!真是被氣死了!好大個榆木腦袋,半點竅不開!那情劫難不成是隻傻兔子?!沖着他這根樁而來,一頭悶上去,直接就把護心靈力撞得七零八碎?
罷了罷了,遲早被木頭徒弟給氣死!
*
夕陽落山,天邊轉瞬染墨,轉眼過去三個時辰。
楚滄溟躺在漏風的洞口一直未醒,快至立冬,氣溫驟降,那團火起初燒的很旺,随着時間推移,隻剩下猩紅的木炭,保暖作用也就微乎其微。
楚滄溟胸口一道怖人疤痕,凍得縮成一團,卻做了個好吃的美夢。
許是這身子受了傷,又或者是很久沒吃過紅油腥辣的東西,他夢到極其豐盛一桌全兔宴。紅燒兔,麻辣兔頭,爆炒兔丁,碳烤兔腿,香炒兔肉……
十幾道菜品琳琅滿目,個個紅油重辣,蔥蒜姜足量,辣椒都比肉多出大半,尤其是碳烤兔腿,還能聞到味,烤的外焦裡嫩,焦香十足,要是能撒上一把孜然,堪稱人間絕味。
他正想動筷,卻被盤子燙出一道紅痕,連忙縮回手,人也轉醒了。
楚滄溟輕捂胸口坐起身,掩面輕咳,一摸額頭,燙的跟滾爐一樣。
這麼一道傷口橫在胸口,不能用修為護體,又不能回無妄鎮找個郎中醫治,不發熱才是奇事。
他靠在洞壁上,想到窮奇那隻不聽話的小獸亂跑,才導緻自己平白無故挨了一記,決定回去後關它三天禁閉,不給飯吃!好好長長記性。
楚滄溟挑了挑快滅的火星子,忍不住想,也不知道窮奇逃掉沒。
楚滄溟縮了縮,拉過外披給自己蓋上。
“做什麼?”很近的位置傳來的聲音。
楚滄溟坐起身,看到了靠在他旁邊的人。
那人穿着淺藍色,衣服打扮都十分普通,隻有發帶上繡着一隻變形的肥鶴。
楚滄溟挑眉,“你誰?”
弟子起身抱拳道:“鳳若宗弟子沈念鶴,今日從無妄鎮準備回宗内,轉眼天就暗了,本想借宿,見你一直未醒,就沒開口。”
“可以,借宿吧。”楚滄溟攏衣想繼續睡,卻怎麼都睡不着。
太香了,誰烤的兔子能這麼香啊!
楚滄溟再次坐起身,非常不要臉的盯着正在烤兔子的沈念鶴,摸了摸鼻子道:“住宿費半隻兔子。”
沈念鶴回頭看他,輕點頭道:“好。”
有了分兔子的情意,沈念鶴邊烤兔子邊問:“此地距離鳳若宗不過兩個時辰,你是來參加鳳若宗招募大會的嗎?”
“是吧。”他是為了勾引仙尊專程趕來。四舍五入,大差不差。
“那你可得小心些。”沈念鶴指着山下的燈火,又上前瞧着楚滄溟慘白的嘴,小聲說道:“鳳若宗的仙尊馬上回宗了,聽說仙尊清冷如玉,眼裡容不下沙子,你這傷……”
“多謝告知。”楚滄溟趕緊拉緊衣領,他冷汗涔涔,幾百年沒生過病的身子生起病來來勢洶洶,連腦殼都開始發暈。
沈念鶴揪下來一隻兔子腿給楚滄溟,笑道:“不用客氣,反正你生的好看。”
楚滄溟咽了口兔子,鮮香味美,他問道:“你喜歡長的好看的嗎?”
沈念鶴認真點點頭。他眼睛很清淡,看人的時候會有種疏離感,但認真起來卻莫名的堅定。
楚滄溟覺得他很有趣,說道:“我也喜歡長的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