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永無休止的黑暗。
季潤澤感覺自己的頭腦正在嗡嗡作響,他像一隻野獸一樣趴在冰涼的地面上,睜着猩紅的雙眼望向牢籠前來來往往的身穿白大褂的人群。
他掙紮着用一隻瘦削慘白的手握住籠子,精準地捕捉到了那雙幾乎是烙印在他腦海中的腳踝。
澤哥……
澤哥……
你為什麼……不救我?
季潤澤猛然睜開眼。
他的呼吸短促而猛烈,幾乎産生了讓人恐懼的氣音,胸腹部貼着一個堅實有力的後背,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自己似乎平靜下來了不少。
但夢裡閃回的畫面,讓他的心裡仍舊鈍鈍地疼……像是一把并不鋒利的刀,艱難地刺入他千瘡百孔的心髒,又一點點地抽出來,鈍刀子割肉一般,一呼一吸都疼得要命,眼淚嘩嘩地往下流。
張玉铎似乎被這灼熱的溫度燙到了,背肌抽搐了一下,把小季放到地上,瞪圓着眼睛看着他:“不是吧……咋哭了呢?五根鎮定劑都不管用啊?”
季潤澤努力平息着情緒,自虐般去享受那自心底産生的痛楚——他相貌本就是極佳,平常由于氣質緣故被遮掩了三分,如今白着一張臉,又濃又密的睫毛上挂着一滴要落不落的淚珠,像是被傷得很了……讓人連一句重話都不敢說。
季潤澤深深吸了一口氣,拼盡全力壓下那令他瘋狂的痛,伸出手指揩掉眼尾的一滴淚,用力眨眨眼,道:“沒事……我們走到哪裡了?”
溫舒雅難得地有些糾結:“我和張玉铎找到了一些研究報告……小季,你想看嗎?”
季潤澤看見溫舒雅攥着報告的指尖有些發白,張了張嘴不知道是不是要同意,張玉铎就在一邊微不可查地搖搖頭,伸手接過了實驗報告單,折疊好放在了西服上衣的口袋裡。
張玉铎道:“以後你想看可以随時來找我,現在我隻給你轉述一些主要内容就好了。”
陸明山擋在小季面前,故意一般遮擋住了季潤澤的視線,小季隻能看見面前的陸明山幾乎完美的背部肌肉和身體比例。
“通過某些手段,這間實驗室的主人得到了一個晶核特殊的試驗品00001,将他的晶核取名為‘逆熵’。”張玉铎眼神晦暗不明:“宇宙的萬物都逃不過熵增,但他卻是唯一的例外……可以說,因為‘逆熵’他的幾乎所有細胞,在完全分化的同時,都完整地保留了幹細胞的功能。而這個變态實驗人員,幾乎是在一瞬間就想通了這個極為特殊的晶核的重要價值。”
季潤澤攥了攥拳,翻來覆去地看着自己白皙纖長的手掌,腦海混混沌沌的,萬分茫然。
他不是穿越進來的嗎?
那麼這些記憶……這些痛苦的本能……究竟是他的情緒,還是這具身體原本的情緒呢?
他不知道。
張玉铎沒有絲毫感情的聲音成了他唯一能聽得懂的語言:“人類的衰老目前有兩個著名的假說,一個是自由基,另一個……就是熵增。通過許多反人類的實驗,以及其他47名具有某些天賦晶核,體質較強的實驗品的數據支撐,在18年前,他成功研制出了可以有效減緩熵增的疫苗,将人類的平均壽命延長到了200歲,成為了全人類的英雄。”
季潤澤擡起眼,看見了張玉铎黑沉沉眸子裡抑制不住的哀傷與歉疚。
“我很抱歉,小季……在我出生那年,除紅燈區外,國家已經全面普及了這種疫苗,所以,我也是接種過的。”張玉铎罕見地避開季潤澤的眸子,艱難道:“他不是英雄……你們才是英雄。”
季潤澤眨了眨眼。
他剛要開口,卻被自己啞了的嗓子吓了一跳,清咳了一聲才道:“那……47個人哪去了?”
陸明山居然聞言更過分地挺直了脊背。
溫舒雅抿了抿唇,道:“我們在這裡隻找到了20具屍體,大部分死亡都是因為晶核排斥和其他的一些測量逆熵水平的實驗造成的……其中有一具小孩的屍體,手裡攥着一封信,如果你需要的話可以看一看。”
張玉铎道:“……這些屍體你打算怎麼處理?”
季潤澤從溫舒雅手中接過那張薄薄的信紙,心裡冰冰涼涼一片,聞言“哦”了一聲,才反應過來張玉铎究竟說了什麼。
他腦海裡就這樣浮現出一個清晰的念頭。
“燒了吧……可以嗎?”季潤澤道。
張玉铎點點頭,他不願意将自己内心深處的憐憫情緒表現在小季面前……他曾經讀到過一些00001的資料,這是一個絕對令人欽佩的人。
他應該是一個很驕傲的人才對。
他絕不需要自己的同情。
陸明山依舊像一座門神一樣擋在小季面前,張玉铎和溫舒雅走到一邊琢磨從哪一個開始燒,怎麼燒才能毀了這個變态的實驗室,從哪個方位炸可以避開賭場炸出一條路。
季潤澤于是打開了那封信。
字迹有一些潦草,上面好像還沾了許多不明的液體。
“緻00001号,小季,親啟。
我想我應該是恨你的吧。我們都應該是恨你的。如果沒有你那該死的晶核,我們又怎麼會被這個大魔王盯住呢?
但我發現我做不到恨你。起碼,我做不到。
我隻是嫉妒,嫉妒你拼死救出來的7個人裡面,為什麼沒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