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午後,蟬鳴聲此起彼伏,庭院裡的梧桐樹投下斑駁的樹影。
“再去看看,慧娘到哪兒了?” 葉老将軍又一次催促小厮。他背着手在屋子裡來回踱步,袍子的下擺随着步伐翻飛,在地磚上投下晃動的陰影。
葉淩雲坐在椅子上,看着父親來來回回,無奈道:“爹,已經派了三撥人去打探了,倒也不必這麼着急。母親他們之前送了信回來的,估摸着也應該快到了。”
正廳東側的廂房裡,葉大夫人吳伴雪正帶着丫鬟們仔細檢查。她今年也三十多了,一襲藕荷色羅裙襯得膚若凝脂,發間隻簪一支白玉簪,明豔中透着端莊大氣。
“這床褥可都熏過了?” 她叮囑丫鬟,“姑太太身子弱,要用軟些的。”
“回夫人,都按您吩咐的備好了。” 大丫鬟恭敬答道。
吳伴雪看了眼窗外毒辣的日頭:“這個時辰,路上怕是熱得很。” 轉頭又吩咐,“再去看看冰盆可夠,多備些消暑的涼茶。”
正廳裡,葉弘文搖着折扇,一臉不屑:“哼,誰知道是不是真的找着了?都丢了十幾年了,突然就找着了?怕不是哪個鄉下婦人聽說葉家富貴,來冒認親戚的吧?”
他是葉家二房的,說是二房,其實不過是葉老将軍弟弟那一脈。老将軍念着舊情,至今不曾讓他們搬出将軍府去。
葉二夫人袁巧娘立刻附和:“就是! 咱們葉家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攀附的。聽說還帶着兩個拖油瓶,啧啧......”
葉淩雲皺眉:“二弟慎言,母親既然認定了,自然有她的道理。”
“大哥就是太老實。” 葉弘文嗤笑,折扇 “啪” 地一收,“要我說,就該先驗明正身。誰知道是不是沖着咱們葉家的家産來的?”
小厮滿頭大汗地跑進來,跪在門檻外:“回老太爺,老夫人他們的馬車已經過了長安街,約莫一刻鐘就到。”
葉老将軍眼睛一亮,立刻吩咐:“快去準備水和幹淨衣裳,一路風塵仆仆的......”
“伯父您也别急。” 葉弘文陰陽怪氣地說,“萬一是假的,豈不是白忙活一場?要我說,先讓她們在偏院住着,查清楚了再說。”
葉淩雲心頭一梗,冷冷地看了他好幾眼。
袁巧娘還在旁添油加醋:“伯父,咱們也是為葉家着想。您想啊,一個鄉下寡婦,誰知道是不是......”
“砰!”
葉老将軍一掌拍在案幾上,震得茶盞跳了起來。他虎目圓睜,怒道:“夠了,再讓我聽見這種話,小心你們的皮!”
說完,轉頭指着葉弘文的鼻子,罵道:“弘文你小子可真是好樣的,不管回來的是不是菁兒,慧娘也跟着一起的。你擺出這幅臉色給誰看?!給我把姿态擺好了,要不然都給我滾出去!”
庭院裡,廊下伺候的小厮們交換着眼色。一個年輕小厮低聲道:“二老爺這話說得也太難聽了......”
“噓!” 年長的趕緊拽他袖子,“主子們的事,少多嘴。”
葉弘文撇了撇嘴,整了整衣冠,心裡暗道,這群人一個個都被蒙蔽了雙眼,隻有他清醒得很。待會兒定要揭穿那個冒牌貨的真面目,讓伯父看看誰才是真正為葉家着想的人。
袁巧娘用手帕掩着嘴,遮住了嘴角的冷笑,唯有那雙不停轉動的眼珠,暴露了她的心思。
她湊到丈夫耳邊,壓低聲音道:“我打聽過了,那婦人帶着的兩個丫頭,大的十二,小的才五歲......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
“二弟!” 葉淩雲平靜而冷淡地開了口,“你若是不想留在這裡,滾出去就是了。”
吳伴雪輕輕按住丈夫的手臂,溫聲勸道:“夫君别動怒。二弟雖說不着調了些,倒也是為了葉家着想......”
“我葉家,可不需要這樣的着想法。”
葉老将軍已經站在門口,雙手不自覺地顫抖。多年前女兒失蹤時的情景又浮現在眼前,令他心如刀絞。
“老太爺,” 不一會兒,小厮氣喘籲籲地跑來,道,“老夫人他們的馬車......已經拐進巷子了。”
葉弘文聞言,立刻朝着門口張望起來。他倒要看看,敢騙到葉家頭上的,到底是個什麼人!
夏末的午後,将軍府前早已列隊整齊。兩個長随在門口分列兩側,臉上挂着笑,丫鬟小厮們在門後垂手而立,靜候老夫人歸來。
“來了!” 小厮飛奔來報。
片刻之後,幾個騎馬的護衛就出現在衆人的視線當中,随後是好幾輛馬車。
葉老将軍趕緊站到最前面去,葉淩雲站在父親身側,吳伴雪陪在他的身邊。
“二弟呢?” 葉淩雲皺眉環顧。
葉弘文這才慢吞吞地走出來,手裡搖着折扇。袁巧娘跟在他身後,摸了摸自己頭上的珠翠,略有些心虛。
頭輛馬車的簾子被丫鬟掀起,葉老夫人扶着侍女的手緩步下車。她略顯疲憊,但見到老将軍,臉上不自覺露出笑容。
“慧娘。” 葉老将軍上前相迎。
葉流空對着後面的爹娘笑了笑,翻身下馬,快步走到馬車前,撩開車簾:“姑姑,小心。”
一隻纖細的手搭上他的手臂,當葉菁低頭走出馬車時,整個府門前一點兒聲音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