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在夕陽下泛着金光。
傳旨太監曹玉桂回去複了命,将傳旨用的儀仗交還,一出門,他就被人攔住了。
“曹公公,陛下召您,此前已經問過一次了。”
曹玉桂一聽,連忙整了整衣裳,正了正妝容,又擦了擦汗,方才跟着小太監一路疾行。
到了門口,聽到裡頭傳來葉學士的聲音:“陛下,臣那外甥女才十二歲,回到京城才多久,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怎麼就得罪了人?”
皇帝的聲音帶着笑意:“葉愛卿……”
剛說了三個字,就葉淩雲陡然提高的聲音打斷了:“昨兒夜裡居然有人想要去害她,若不是清遠那孩子機靈,如今我隻怕就見不到妹妹和我的兩個外甥女了。”
曹玉桂在門外站定,輕輕咳嗽一聲。裡頭立刻安靜下來。
“進來。”皇帝的聲音傳來。
曹玉桂躬身進去,餘光瞥見葉淩雲正用袖子擦眼睛,一副老淚縱橫的模樣。
“奴才叩見陛下。”
“起來吧。”皇帝擺擺手,“你昨日去傳旨,聽說夜裡出事了?”
曹玉桂連忙将事情簡單說了一遍,偷眼看到葉淩雲闆着臉在旁邊,心中一動,又着重說了說那縣君臨危不亂,葉家小子處置得當。
說完這些,再去看葉大人,對方的嘴角微微向上翹起,顯然也是受用得很。
皇帝輕輕敲擊桌面,“這縣君,倒是個有主意的。”
葉淩雲立刻接話:“陛下明鑒,那孩子最是乖巧……”
皇帝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揮手道:“朕知道了。曹玉桂,你下去吧。”
曹玉桂躬身退出,出了門走上一段,才敢擦擦額頭的汗。
隻看陛下這态度,這位縣君日後恐怕不可限量。
晚上還是去找幹爹說道說道。幹爹他老人家見識得多,幫自己分析一下也好。
被曹玉桂認為不可限量的李雲錦,正好笑地看着葉流空試探葛喜來。
心中對人有成見,他看葛喜來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坐下來第一句話就問葛喜來:“江南今年雨水如何?”
他對面的葛喜來不慌不忙:“回葉少爺話,江南今春多雨,據說夏收的粳米成色比往年差些。”
“哦?那為何不往湖廣去收糧?”
“少爺說笑了,小的本小利薄,哪裡有那個本事去湖廣收糧?再說了,湖廣的米價漲了三成,我這點本錢,進去連個影子都看不到。”一邊說,他一邊露出商人特有的憨厚笑容來。
葉流空點了點頭,拿起茶壺:“葛老闆喝茶,喝茶。”
他作勢要給對方斟茶,卻手一抖,整個茶壺都落了下去。
葛喜來“哎喲”一聲,手忙腳亂地接住,茶水卻灑了滿身,連葉流空身上也被濺上了茶水。
“哎呀,對不住,弄髒了葉少爺的衣裳。”他慌忙掏出帕子幫葉流空擦,東一下西一下,成功将茶水均勻地塗滿了後者的袍子。
葉流空連忙推開他的手,說聲“葛老闆對不住,是我不小心。”轉過頭回座位的時候,臉一下子就垮下來。
李雲錦憋笑憋得肩膀發抖,看到葉流空轉過臉去又是一張笑臉,更加想笑了。
瞪了李雲錦一眼,他問:“不知道葛老闆出什麼價錢,我這邊的糧可不少。葛老闆能全吃下嗎?”
葛喜來連連點頭,道:“不知道莊子裡有多少?且讓我算一算。”
說着,掏出個烏木算盤,一臉期待地看過來。
“胭脂米的行價是三兩,我願多加到三兩二錢,就當交個朋友……”一邊說,他一邊開始撥弄算盤,算珠在他手下發出清脆的響聲。
“三兩二錢一石……”葛喜來正喃喃自語,葉流空突然伸手去拍他肩膀。
他下意識抖了一下,就被葉流空結結實實地拍在肩膀上,踉跄着退了兩步。
“葉少爺……”他委屈地揉了揉肩膀,撿起剛剛掉下去的算盤。
李雲錦終于忍不住笑出聲:“表哥,别為難葛老闆了。”
“葛老闆對不住了,實在是莊子上昨夜剛出過事,表哥他太過警惕了些。”
葛喜來露出故作憨厚的笑臉:“原來如此,是我來得不湊巧了。”
正巧老張來了,李雲錦和葉流空連忙讓他去看糧食了。
等他走遠,葉流空沉吟:“這糧商……”
“有問題?”
“問題太大了。”葉流空皺眉,“接茶壺時手腕太穩,打算盤時指節太僵,挨打時刻意收力……”
他忽然盯住李雲錦:“你從哪找來這麼個怪人?”
在他的注視中,李雲錦露出了疑惑表情:“表哥你在說什麼?我找的什麼人?”
葉流空大吃一驚:“這葛喜來不是你認識的人?”
“啊?”
好說歹說,好歹讓葉流空信了自己當真不認識葛喜來,所謂的眼神不過是示意他趕緊将人打發走的意思後,李雲錦看着葉流空垂頭喪氣的臉,心中生出一點點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