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凫擡眼望向那狹小的窗戶,隻見一線微弱的月光射進來,狀似一個滾圓的玉盤。
她深吸一口氣,心中暗自計量。
薛志絕對不會是自己策劃要殺曹铎,像他那樣千年的老狐狸,事态緊急到要讓自己去殺人,絕對是遇到了什麼禍事。
薛凫忽而想到被斷了手腳的李晉。是啊,廢太子并沒死,隻是貶為了庶人。
薛志此前那般效忠于李晉,絕對不止是因為儲君緣故,恐怕是他有什麼至關重要的把柄被握在了李晉手中。
更何況,李晉他們根本不清楚皇帝已死的内幕,權當其間都是曹铎在運籌帷幄蒙蔽聖聽,因此便想出了這遭計劃。
薛凫又想到自己那被情愛所蒙蔽的母親,如今她身上的蠱毒已除,為了保障計劃的順利實施,她那母親肯定是被嚴加管控了。
為今之計,隻有扳倒薛志,她才能獲得自由之身。而要扳倒薛志......
薛凫不可受控地想到曹铎的面容。
要扳倒薛志,憑她如今的身份,隻能與曹铎聯手才行。
薛凫閉上眼眸,若要與曹铎聯手,他必定要讓自己成為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此題,無解。
忽的,柴房的鎖鍊聲響傳入薛凫的耳畔,她立馬睜開眼,卻見到房門大開,一個明黃的熟悉身影映入她的眼簾。
此時的李晉形容枯槁,坐在一方木椅上,手腳下垂,與先前意氣風發的儲君模樣相比簡直是判若兩人。
他一見到薛凫,眼中便燃起熊熊怒火,他讓身後的侍者扶他起身,一瘸一拐走到她的面前。
薛凫并不意味,她擡眸看向李晉,淡定道:“是你。”
李晉咬着後槽牙,一字一句從牙縫裡擠出來道:“孤變成如今這個模樣,都拜你們這對賤人所賜!”
“作惡者是你自己,頒旨者是陛下,這樁樁件件,皆是你咎由自取,又與我何幹系?”薛凫毫不猶豫,铿锵有力的回應。
李晉冷哼一聲,自知說不過薛凫,看着她臉上的巴掌印,笑着開口:“不過沒關系,你馬上就要和那孽種自相殘殺,等到了黃泉碧落,你們再做鴛鴦。”
薛凫懶得和他計較,隻是微微側過身,不願理會他。
李晉被這動作刺激到,他本就因自己成了這具殘破之身而落差極大,又見昔日依偎在自己懷中的女人如此冷漠,心中怨怼更大。
“等你殺了曹铎——”李晉開口,一字一句道:“我便親手送你上路。”
說罷,他便轉身,顫顫巍巍地上了木椅,叫人把他擡走。
李晉一走,薛凫舒了口氣,終于算是落了個清淨。她重新凝神,看來,隻能先與曹铎行動,才能再想之後的事情了。
薛凫一連在柴房被關了五天才被放出去,而今日也正是薛志先前說要将她送進東宮的日子。
薛凫被五六個侍女好好梳妝打扮了一番,被挂上一層天藍淺紗覆面,便被送上了一架馬車,裡面待着的都是王都出名的天香閣裡的舞姬們。
她踏入馬車的瞬間,舞姬們的目光齊刷刷地射向她,那目光中帶着幾分好奇與審視。
她下意識低着頭,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馬車一路颠簸,終于是在暮色四合時分到達了東宮。
天邊,幾縷薄雲被染成瑰麗的橙紅色,東宮房檐上的嘲風獸在曦光下熠熠生輝。
車輪滾滾,停穩後,薛凫随着一衆舞姬緩緩走下馬車。剛一落地,擡眼望去,便撞上了那輪尚未落下的夕陽,她下意識地擡起手,試圖用掌心的陰影遮擋住這光線。
東宮的侍者早就候在門口接待。薛凫随着舞姬隊伍緩步前行,看到這陣仗,心中不禁泛起層層漣漪,沒想到曹铎竟然也鐘情于歌舞聲色。
侍者将她們帶到了主殿門口停下,接着便輕輕敲了幾聲,喊道:“太子殿下,薛家送的天香閣舞姬們來了。”
裡面傳來曹铎沉穩的聲音:“嗯,進來吧。”
侍者應下,接着便推門,帶着薛凫衆人進屋,屋内燈火輝煌,暖黃的燭光照亮了每一處角落。
薛凫微微仰頭,目光緩緩上移,隻見高堂之上,曹铎身着一襲绀藍色常服,衣袂翩翩,絲線繡就的雲紋在燭光下若隐若現。
此刻,他眉頭微蹙,劍眉下那雙深邃的眼眸,牢牢鎖定在桌案上的奏折上,眼神銳利如鷹。
薛凫不禁腹诽,公務纏身,忙得不可開交,他倒好,竟還有閑情逸緻要看歌舞。
侍者恭順開口問道:“殿下,可是要現在便開始?”
曹铎未擡頭,一直看着桌案上的奏疏,聽見侍者的話也隻是淡淡“嗯”了聲。
聽他如此,一旁的舞姬們便都列開了隊形,準備開始表演。而薛凫本就不會習舞,見此情形便也不知道往哪裡站,隻得退到一旁,默默觀賞。
悠揚的舞樂絲竹之聲緩緩響起,如潺潺流水,在整個殿堂内流淌開來。
曹铎終于緩緩擡起眼眸,那目光仿若寒星,淡淡掃過堂下的舞姬們,不一會兒,他眉頭緊蹙,目光徑直穿透層層人影,牢牢鎖在了默默站在一旁的薛凫身上。
薛凫被那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卻又無處可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