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外的馬車上,李诤坐在廂内,看掀簾低頭進入的李誼,早上穿來的鬥篷已不知所蹤,沒有一丁點疑惑。
他瞟了一眼宮門的方向,被車窗簾擋住視線,猶可看見宮道上一人寬的血痕,道:
“這麼慘的場面,我以為我們碧琳大善人總得相助一二呢。”
從來行正坐端的李誼,此時靠在廂體上,沉沉垂着眼眸,隻有間或撲朔的睫毛證明他還醒着。
“越慘,越能平息衆怒,越能盡快跨過這個坎。”
李诤努力輕快着語氣,想喚醒星點李誼的生氣,道:“你倒是一點也不記恨她。”
李誼苦笑了一聲,在車廂的角落越陷越深。
“恨她也身不由己嗎?”
李诤歎了口氣,不忍再擾他心神,看着李誼似是沉沉睡去,心中翻湧起苦澀來。
還不如恨須彌,總好過恨那個不能恨的人。
。。。
短短一段路,趙缭像是走了一個四季。
原來滾燙的身子,在快走到宮門口時,已冷得像是走在風雪肆虐的數九寒天,身子抖得發僵,便連倒都倒不下了。
趙缭打眼去看,不知是宮門上了鎖,還是門外擁站着許多人,門洞黑壓壓的。
走進才知,是将出宮道路圍得一隻貓都鑽不過去的人群。
他們方才觀刑的官員們,還有許多沒有資格入朝,一直等在門口的官員。
他們彼此間的争端龃龉多的無從列舉,此刻一齊封死須彌去路時,卻隻有團結。
趙缭無從選擇,隻能走上去,被堵住。
為首之人,是吏部侍郎文玄厲,二皇子李谳的老丈人。
他唯一的兒子在去年進了觀明台,出來不知道為什麼少了一條腿。
文大人連續六十天每日去觀明台要說法,卻連趙缭的面都沒見到。
今日碰到這樣的機會,文大人恨不得自己以身化作一道閃電,直接劈死須彌。
須彌早知道這群滿口仁義道德的大人物,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落井下石的機會。
但此刻趙缭随時要撲倒,倒在這群人的腳邊,趙缭緊緊攥着披風的衣邊,像是能多幾分撐住自己的力量,咬着牙艱難道:
“借道。”
文大人冷笑一聲,不讓反上前一步,冷笑着道:“好威風的台首尊,怎麼,現在已經威風到聽老夫一句話的耐性都沒了嗎?”
趙缭被打爛的背後,血就沿着她的身體往下滴,很快就連成線,落在趙缭腳邊。
緊緊是站着,趙缭天旋地轉得随時都要失去意志,可她的目光越過層層人群,還是層層人群,像監牢一樣封死她。
“老夫請問台首尊,我兒去年在觀明台接受調查,為何會少了一條腿?”
你為何不問問你兒子?為何會強占有夫之婦為妾?我打斷他一條腿難道冤枉?
趙缭心裡恨道,卻是一個字都吐不出,隻要她死死咬住的牙關微松,隻怕口中含滿的血就要噴口而出。
然而文大人又向前逼近一步,道:“老夫為兒子讨說法一年無果,今日難得得見首尊的面,若得不到一個說法,老夫一步不會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