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沒死啊?”
趙缭徑直問道:“下一次雷雨,是什麼時候。”
隋雲期雖然人在佛寺,但修行的是道法,被趙缭嘲笑了許多年,現在倒派上了用場。
“哦懂了,是因為這個叫我來的啊。”隋雲期眼觀手掐半天,确鑿道:“三日後子時。”
“可以。”趙缭點點頭,往屋裡去,“你回吧,三日後再來。”
“我……”隋雲期翻了個天大的白眼,“我好歹是剛剛被退親的人啊,你要不要管管我的死活!”
趙缭停下腳步,轉頭面部表情道:“你真的難過嗎?”
隋雲期要沖出口的話又收了回來,嘴巴搗鼓半天,吐出個“還好吧”。
趙缭又走了回來,直直看着隋雲期沒有戴面具的臉,因為毫無氣色,讓皮下的血管都無所遁形。
也就是在這張臉上,隋雲期所有誇張的表情,和幾乎從不消失的笑容,都染不上明色,反而愈顯病态。
“這是你原本的樣子嗎?”
隋雲期沉默一下,聳了聳肩:“不是。”
“那原澗的臉呢?”
“不是。”
“你的真實身份,會給胡瑤帶來麻煩嗎?”
隋雲期的笑容沒隐去,但長長歎氣時,無奈的譏諷卻是淩厲。“會。”
“那就對了,你從來沒想過,真的要和胡瑤成親,所以心裡頭别和自己矯情。”
隋雲期無奈地笑出聲來,“是話糙理不糙,但你這話入耳真是剌得慌。”
“接着。”趙缭扔了個東西出來。
“什麼玩……”隋雲期接住,随意看了一眼的同時,笑容就瞬間凝固了。“這……”
隋雲期手中,稀世美玉在月光下散發着幽熒。在玉底刻着一個單字:桑。
這是崔敬州之子崔浣桑從出生起,就一直佩戴的玉墜。
在崔氏被滅門當晚的混亂之中,不知所蹤。
隋雲期始終沒有找到,或是說,根本沒想找。
卻不想上一次見它,還是那個滴血的夜晚。再見,就是這樣一個不能更尋常的靜夜。
可是,隋雲期的真實身份,就隻有原老爺子和他自己知道。
就是李誡,都絕不會知道。
趙缭怎麼會……
隋雲期看着趙缭,不可思議地緊皺眉頭。
“胡瑤是你和曾經唯一的聯系,聯系斷了,所以你難過。”趙缭揚了揚下巴,看向他手中的玉。
“現在有别的聯系了,就别難過。”
怎麼會有這麼生硬的安慰,生硬得隋雲期在這麼溫情的時刻,都沒忍住笑出聲來。
趙缭瞪了他一眼,無語地要走,卻被叫住。
“首尊。”隋雲期追了一步,“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不知道,以後也不想知道。”趙缭沒回頭,“已死之人,已往之事,既然能過去,那就不重要。
我沒見識過什麼崔家麒麟兒,但我覺得隻會撕人臉皮,在菩薩座前修道法的隋雲期,挺好的。”
看着趙缭背身揚揚手的背影,隋雲期的笑容多了幾分真。
他想,趙缭真不愧是趙岘的女兒。
博河之亂前,皇帝不止一次說過,趙岘在兵法和戰略眼光上,都不能與崔敬州相比。
但他能成為與崔敬州齊名的世之名将,立下的軍功不比他弱,就是因為他有本事,讓所有跟着他賣命的人,都覺得值。
真的很值。
。。。
江家小院的地下密室中,隋雲期把屠央從牆上卸下來,扔進他這幾日加急趕制出來的石棺材中,又捆起來。
隋雲期幹完苦力,正要去搬油,就看到刑桌上有幾根一臂長的鐵絲,隻有半根牙簽那麼細,不由好奇道:“這什麼東西。”
趙缭正背對着他在桌邊忙活什麼,此時看都不用看,隻聽他拿起的聲音,就随口道:“七星縷,可以刺穿皮肉,直戳骨面。
按照位置刺得話,留下的傷疤就像北鬥七星,我左右腿上都有。”
明明剛剛拿着還涼絲絲的,此時卻格外燙手。
隋雲期扔下這可怕的東西,再看桌上擺得滿滿當當的各式刑具,雖然大多看不出來是幹什麼用的,但都已有了使用的痕迹,不再嶄新。
“這些,都給你用過?”
“當然。”趙缭還是頭也不擡,輕巧道:“這屋子,就是為我設的。”
隋雲期很不喜歡這間密室。
這裡沒有新鮮空氣,沒有陽光,永遠帶着燃燒和各種腥味混雜的渾濁氣息,裡面的各種利器都閃着冷光。
他每次做夢夢到地獄,都是這間密室的樣子。
但其實,他根本沒有在這裡受過刑。
正如趙缭所說,這是為她設的。
可此刻,受刑用的石台已經被拆做簡易石棺,裝在裡面的屠央五感盡失,一動不動,還不如待宰的年豬。
他曾是這間密室的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