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顯去看,那是一張地契。
“本王聽說,盧内侍遍尋盛安,想尋個養老之地。這片水田肥沃,屋宇精緻,而且地處谷地,冬暖夏涼,最适合養老。”
說完,李誼又放了一張紙上去,那是一張店契。
“金銀有度,但财可生财。這家米行生意興旺,經營管理已很成規模,無須費心,就有源源不斷的産出。”
李誼回頭,擡眼對上盧顯。
“本王清貧,但總不會讓内侍吃虧。”
盧顯愛财如命,這些又正正好是他最求之不得的東西。
但比起身外之物,他是真怕和這位祖宗扯上關系,這無異于在皇帝的禁區試探,在閻王殿前點卯。
“殿下,您别吓奴婢了!”盧顯“撲通”一聲跪下,苦苦哀求道:“奴婢實在是不敢啊,求殿下饒奴婢一條賤命吧!”
“不敢?”李誼笑了一聲,笑得盧顯毛骨悚然,“城南一家農戶老來得女,千寵萬愛養着,結果被内侍活活整死時,還不滿十歲,就是今年年初的事吧。
本王聽聞時,可覺得内侍無所不敢。”
“殿下饒命!”盧顯一聽,隻有叩頭的份,仍是沒有松口。
“看看。”李誼将一摞紙扔到盧顯面前。
盧顯一看,登時如五雷轟頂。
那是一封封信,記錄着宮中的大小事宜,有要事,也有瑣事,總之是事無巨細。
最關鍵的是,裡面記錄着宣平帝的起居飲食,詳細程度堪比起居注。
而讓盧顯真正魂飛魄散的,是記錄這些的字,完全絕對出自于自己之手。
可盧顯怎會不知道,自己千真萬确,從未寫過這些。盡管就是他自己一筆一畫的看,也找不出任何不是自己寫的痕迹。
“殿下!殿下!”盧顯極了,膝蓋挪動着想撲過來,手卻在要碰到李誼時,又收了回來,眼睛因為過度的恐懼和過度的無力,有些濕潤了。
“這些……這些絕非奴婢所書啊!”但連他自己都明白,是不是真的出自他手,這重要嗎?
李誼對他的老淚沒有任何感想,“那就希望這些書信攤在聖案上時,内侍能同父皇講清吧。”
說着,李誼起身就要走。
在他身後,盧顯絕望道:“殿下……這是在威逼奴婢嗎?”
雖是問句,卻沒有任何诘問的意思,更像是走投無路的哀求。
“怎麼會。”李誼轉過身來,終于在疏離的冷淡之中,融入一層真意。
“隻有以赈濟為名,才能開開封府糧倉。李誼隻是請求内侍,放百姓一條生路。”
。。。
李誼離開的時候,風雪更急。
鵲印給馬兒喂飽草料,回到驿站樓下時,就看到李誼沒戴帽子,站在院子裡微微擡着頭,看雪看得出神。
“先生,這麼冷的天,怎麼不進屋去?”鵲印連忙打了把傘過去,擔心地問道。在外面隐藏身份的時候,鵲印還是喜歡叫李誼“先生”。
“沒什麼。”李誼回過神來,接過傘來撐着,自然得也遮住鵲印。
“先生快去休息吧,這段時間您都沒怎麼休息,這兩日又趕了這麼遠的路。而且這地方這麼冷,先生您最怕冷……”鵲印一說就喋喋不休起來。
李誼溫和地笑出聲來:“知道啦,這就去休息,你也去休息吧。”
正巧這時,一個驿館小二路過,鵲印忙叫住他道:“小二,點個火盆送來。”
在他身旁,李誼糾正道:“麻煩點兩個吧。”
“先生,點這麼多恐怕煙大。”
李誼搖了搖頭,“北地不比盛安,夜裡風硬,你也點上,夜裡熱了再熄也好。”
鵲□□中一陣暖流,不愧是先生啊,這段時間忙成這樣,又各種事情煩心,還能顧得上替他着想。
夜裡,李誼的屋中熄了燈,卻見他屋門又打開,也沒撐傘,就披着大氅又走到了院中。
這段時間的李誼太忙了,但越是忙,他心裡就越頻繁得想起江荼。
而今晚這場大雪,讓他所有的思念都藏無可藏。
此時此刻,夜色朦胧,大雪紛飛。
李誼心裡隻有一個念頭,要是能和江荼一起看這場雪,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