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怪的‘咯吱咯吱’聲響起,血霧中的存在離他們越來越近,直到對方突然傳出一聲“村長”,霎時激起了滿場喧嚣。
“是小樹苗的聲音?小樹苗從祠堂出來了?”
“山神爺爺保佑!山神爺爺保佑啊!”
跟村民們或欣慰或放松的反應不同,自打血霧裡那玩意出現後,常一脖子後頭的寒毛就沒服帖過,根根直立,毛骨悚然。
墨守仁嘬了口煙杆,聽着村民們喃喃自語的‘山神爺爺保佑’,眼前是一黑又一黑。
見沒人說話,常一不确定的看向墨守仁:“剛才是不是有人喊了一聲村長?”
墨守仁抖掉煙杆裡的煙灰,說了個冷笑話:“山上那玩意披着小樹苗的皮來找我們了。”
*
見居然真能下山,甚至還能在山下見到活靈活現的村民們,白桑不由對幻覺究竟能做到什麼地步産生了深刻的好奇。
于是白桑揮了揮手,侍女推着輪椅繼續前行,來到了營地圍欄外。
嘈雜的動靜都消失了,恍若才看到白桑一樣,人們臉上浮現出了各色表情,但無一例外,所有人都在後退,試圖跟白桑拉開距離。
那些驚恐、詫異、恐懼、悲傷的表情是如此真摯,幾乎讓白桑以為他們看見了怪物。
難不成在他沒察覺到的時候,他又變回了骷髅?
白桑低頭檢查了下自己的着裝,确認沒露出不該露的東西(指骨頭)後,接着又看向了身後的侍女們。
雖然她們确實不是人,但光用肉眼看的話,也不至于被吓到吧。
*
停滞的身影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常一險些撒腿就跑,堪堪克制住了本能,看清了對方的模樣。
白骨搭成的王座馳行在血水之上,鋪天蓋地的血河随着王座前行,淹沒大地。
與這番異像相比,王座上的存在出乎意料的‘正常’,他穿着一身血色長袍,長袍上的血流動不息……
在那片血色朝常一湧來前,周正已伸手捂住了常一的眼睛:“别看,别想,别動。”
常一立馬清空了腦海裡的所有思緒,在黑暗和寂靜中默數。
過了不知道多久,或許隻是短短一瞬,周正已松開了手,常一小心翼翼的睜開了眼睛。
哪有什麼白骨王座、血色長袍,隻有一個看起來十分虛弱的年輕人坐在輪椅上,好奇的打量着他們。
他身後站着四個紙人,一個推着輪椅,一個捧着盒子,另外兩個站在兩側,呈護衛狀。
紙人大紅的臉蛋上抿着胭脂,漆黑的眼珠一動不動,鬼氣森森。
常一緩慢挪開目光,生怕自己動作大點就會驚擾到對方。
“娃兒!”
這個聲音一出,就如同一滴油掉進了油鍋,現場氣氛陡然緊繃。
出乎意料的是,對方毫不猶豫的給出了反應。
“爺爺!”輪椅上的年輕人擔憂的問道:“你沒事吧?”
白繼業好似完全沒察覺對方身上的異常般,隻顧着生氣:“你去祠堂幹什麼?我千叮咛萬囑咐不讓你靠近祠堂……”
這反應太真實了,白桑的聲音小了下去,盡顯心虛:“我沒……是祠堂把我卷進去的。”
見這兩人一問一答,對方的反應也頗為正常,至少看起來沒有突然暴起送衆人下地獄的意思。
周正已跟墨守仁對視一眼,墨守仁接收到信号,嘬了口煙杆,慢悠悠的問道:“小樹苗,你在祠堂沒遇到什麼事吧?”
白桑憂心忡忡的說出了自己的判斷:“我在那遇到的事太多了,一時半會都說不完……現在我好像被困在幻覺裡了。”
墨守仁怎麼也沒想到會得到這麼一個答案:“幻覺?你不是就在我們面前嗎?”
白桑很認真的道:“其實你們也是幻覺的一部分。”
現場沉默了下去,一時間‘我是誰’‘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的哲學思考遍布全場,衆人不由陷入了對自我和世界的迷思之中。
最後還是周正已打破了沉默:“辦事處有排查幻覺的方法……”
他征詢的看了眼白桑,确定對方對他接下來的行為沒意見後,伸手從袖子裡掏出一團拳頭大小、用錫紙包裹、且密密麻麻蓋滿符紙的東西。
白桑興緻勃勃的看着周正已念了一聲‘急急如律令’,錫紙上的符紙無風自燃,散發出道觀中特有的氣味。
常一捂着鼻子,往外走了幾步,跟周正已拉開了距離——不過下一秒,他就想起了誰才是真正的大腿,于是又迅速縮回了周正已身後。
墨守仁嘬了口煙杆,這些符紙上具有‘驅邪’效果,能對詭物造成影響,也會讓異化程度高的人感到不适。
常一對此的反應不算大,說明他的異化程度不高。
跟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興緻勃勃期待後續的‘白桑’,符紙燃起時,白桑沒有任何異常反應,看起來比正常人還要正常。
但所有人都清楚,在白桑從血霧中走出來的那一刻開始,他就絕不會是個毫無異常的活人。
符紙燃盡後,灰燼被錫紙盡數吸收。
吸收了足夠的力量後,錫紙從固态轉變成液體,像是一抹流動的銀光。
這個拳頭大小的物件就此露出了真面目——蠕動的肉塊活了過來,肉芽不斷伸縮。
周正已捧着那塊肉,表情嚴肅:“Z-003出現異常狀況,特派員‘道長’請求解鎖乙級權限。”
話音落下,肉塊從周正已的手開始延伸,迅速向上,将他的腦袋包裹在血肉之中,形成了一個銀色圓球,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說實話,這畫風實在不怎麼正常。
白桑饒有興緻的看着這一幕,琢磨着這要不是幻覺的話,那這個世界可能确實有點過于不正常了。
片刻後,肉塊收束,脫離了周正已的腦袋,在蠕動中變成一個由血肉組成的大腦,液化的錫紙像魚缸般罩在大腦外。
周正已捧着‘魚缸’,跟白桑介紹道:“這位是Z區辦事處副主任,嚴先生。”
大腦皮層收縮,發出了古怪的人聲:“你好,你可以稱呼我為嚴先生,也可以稱呼我為‘百眼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