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煥聽到白森提起揚州叛亂,眉頭一擰,疑惑道:“怎麼?這裡的案子牽扯到六年前的事情去了?”
白森點頭道:“沒錯,已經發生的兩起命案都與駱賓王的詩句有關,而駱賓王正是揚州叛軍的記室,叛軍之首李敬業在起兵前,特命他寫了一篇檄文,名為……”
不等白森把《讨武曌檄》說出口,陸煥猛地一揮手,打斷她。
“好了,我想起來了。”陸煥急聲道,似乎怕白森提起那篇大逆不道的檄文。
他又問道:“你是認為這棋院裡的命案,與揚州之亂有關?”
“是,”白森應道,“所以我想請陸帥查一查,是否有揚州叛軍的餘黨流落至此。”
她停了片刻,又補充道:“也請陸帥同時留個心,查查叛臣駱賓王是不是在這嶺南道一帶曾有什麼故舊。”
白森特意強調了“駱賓王”三個字,免得陸煥再說錯了大詩人的名諱。
“我記下了,”陸煥不耐煩地揮揮手,“不就是查個人嘛,管他叫駱賓王還是駱什麼王的,快說,還有什麼事?”
白森也不跟他多費口舌了,馬上說起第二個請求。
“徐萬鈞是死在一條船上,”白森道,“如果能把那條船找出來,我就一定能查出兇手。”
“按你的說法,”陸煥撓了撓下巴,确認似的問道,“是要我去找一條死過人的船,是麼?”
“是,”白森回道,“你還記得麼?我那晚在篝火邊說過,兇手在擰斷徐萬鈞的脖子後,又在屍體上留下了很多傷口,如此一來,兇手用于殺人的那條船上一定會留有血迹,我想請陸帥找到這條船。”
在說起第二個請求時,其實白森沒有多少底氣。
實際上,早在推理出徐萬鈞的死亡現場是在一條船上的那一刻,白森就想過要去搜尋這條船了。
這念頭在白森心裡剛一萌發,當即就被她按下去,今天要不是她在刑偵系統裡白白忙活了一場,她決計不會提起來。
一想到這兒,白森心裡的挫敗感再次席卷而來,在陸煥身邊好不容易獲得的輕松心情全被這陣挫敗滋味淹沒了。
在曹景觸碰過的黑色棋子上提取到兩枚不同的有效指紋,白森滿心以為,這兩枚指紋中,至少有一枚會出現在死者徐萬鈞的衣物上。
所以,看到比對結果顯示着“不匹配”,白森在計算機前呆站了足足五分鐘。
從寫有第二首詩的血字中查到了三個人的DNA信息,說明鴻清棋院的連環兇案背後至少有三人所為,在将曹景的指紋與徐萬鈞衣物上的指紋做比對之前,白森一度認定曹景定是這三人之一。
結果她再次失敗了,與縱火者趙知海一樣,沒有證據證實曹景與徐萬鈞的命案有關。
會不會是曹景在作案時故意隐藏自己的指紋痕迹呢?
不可能。白森堅決地搖搖頭,否定這一猜測。
指紋不是腳印,對于腳印來說,隻要兇手踩過泥地或塵土,就會留下腳印痕迹,即使是武周朝的捕快,隻要仔細些,總能在兇案現場找到腳印的存在,但指紋則不同,犯罪現場的隐性指紋僅憑肉眼幾乎不可能發現,而隐性指紋顯現技術誕生于十九世紀的法國,白森現下所處的時空絕不可能通過隐性指紋斷案。
換句話說,武周朝的作奸犯科者,絕不會知道能夠通過看不見的隐性指紋查實他們的犯罪行為,因此他們不會有意隐藏自己的指紋,如此一來,死者的衣物上沒有曹景的指紋,即可排除曹景殺人的可能性。
關閉指紋分析軟件,離開系統空間時,白森感覺腦子裡一片混亂,這起連環兇案像是一團亂麻,現下連一個破解的線頭都沒有。
她需要線索,需要更多線索,于是她就想起了曾被自己按下的念頭——找到徐萬鈞喪命的船。離開刑偵系統,剛回到現實,她立即就朝九靈山下趕來,一刻也不曾耽誤。
陸煥聽了白森的請求,琢磨着道:“找船倒也不是不可,隻是,嗯……小白,你想想,如果你是在船上弄死徐公子的兇手,接下來你會怎麼做?”
果然,就連不着調的陸煥也覺察到這個問題了。
白森輕歎一口氣,道:“我會想辦法銷毀那條船。”
陸煥笑了,又問:“你會怎麼銷毀?”
白森回頭看向大湖的方向,話聲低沉,道:“清雨湖一望無際,找個無人處,把船鑿沉。”
“對啊,”陸煥一攤手,“就算那船上有很多血迹,隻要在船底鑿個大洞,讓那船沉到湖底,這事兒就神鬼不知了。”
陸煥所言,白森早就想到了,這就是她一直沒有提及找船的原因。
徐萬鈞的死亡現場是在一條可活動的船上,而眼下所處的武周王朝可不像千年後的現代,有完備的船舶車輛登記制度,在這個時代,要神不知鬼不覺的毀掉一條船十分簡單。
在此難題上,刑偵系統也派不上用場。
物證分析室裡确實有先進的水下探測器,白森借此探測過湖邊淺水區的水下地形,她也想過用這儀器搜尋湖底沉船,可是,别忘了物證分析室的鐵律——在其中隻能查探宿主親自接觸過的現場,廣闊的清雨湖一眼望不到邊,等白森把這片湖遊一遍,就算她沒累死,真兇可能早就逃出生天了。
此時跟陸煥說起找船,當真是死馬當活馬醫的無奈之舉,如果有更好的辦法,誰願意醫治一匹斷了氣的馬呢?
看白森神情消沉,陸煥佯裝不耐道:“罷了罷了,不就是一條船嘛,我去跟孫利兄弟商議,先盡力找找看,隻是你不要抱太多希望,我們倆能想到的,那兇手一定也能想到。”
“我知道,”白森努力一笑,“謝過陸帥。”
“對了,說到孫利,”陸煥突然肅重起來,小聲道,“容州軍,還有那個掌軍的容州都督,恐怕是闖了大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