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處暑寝房前,正要往二層走,忽聽台階上有腳步聲。
白森趕緊拉住顔洵,兩人閃身躲入寝房一側的暗影裡。
是武晴和她的侍女采蓮,兩人一前一後的從寝房二層走下來,武晴松了口氣似地道:“雪妹終于睡下了,沒想到她竟如此悲傷。”
采蓮道:“也是小姐心善,一直陪在陳小姐身邊等她睡熟。”
“畢竟難得遇上這麼個交心的朋友嘛,”武晴說着發起怨氣來,“那白姑娘,又不知跑哪兒去了,明明說好就在房裡等候,我送雪妹回來,又不見人。”
“小姐莫要生氣,”采蓮勸解道,“好在陳小姐是平安回來了。”
“采蓮,你說,”武晴話聲裡有了些醋意,“白姑娘這麼晚出去,會不會是去找顔公子了?”
武家的侍女也是個通情達理之人,寬慰道:“白姑娘既然與顔公子是舊識,而白姑娘又已過及笄之年,如果他們二人間互有心意,早就立有婚約了,如今他們清清白白,以奴婢之見,他們一定沒有小姐擔心的那層關系。”
白森回頭尴尬地看了顔洵一眼,見顔洵瞪圓了眼,擡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白森,嘴唇一動,似乎想說什麼。
聽了侍女的話,武晴滿意地點點頭,腳步也輕盈也許多,“走吧,采蓮,我們趕緊回去歇下了,明天一早就是選拔棋賽的抽簽儀式呢。”
兩人的腳步聲遠去了,白森和顔洵才從暗處走出來。
顔洵當即問道:“她們在說什麼?什麼我們倆是舊識?”
白森的心思全放在祭山典的最後一首詩上,隻好略略解釋道:“武晴小姐對你有意,先前看我和你走得近,她就誤會了我們倆的關系,為了保護你的身份不暴露,我和陳小姐就随口編了個理由,說你是我的師兄,明白了麼?”
“原來是這回事。”顔洵呵呵一笑,正想說武晴好是好,但他絕不會對她有非分之想,卻看白森面色焦急,不像是願意談男女情意的樣子,他便把話收回腹中。
白森留下一句“你在此等我”,就悄聲走上寝房二層。
聽武晴說起來,似乎陳钰雪好不容易才睡下。白森輕輕推開門。
借着從窗外照進房來的月光,白森小聲走到陳钰雪床邊。
陳钰雪雙眼輕阖,長而密的睫毛在眼下鋪了淡淡一層影,彷如兩片黑羽。些微月華落在她睡熟的臉上,讓她看起來像是一件上好的白釉瓷器。
白森在陳钰雪床邊靜靜站了片刻,搖搖頭,轉身走出門去。
見白森回來,顔洵急忙迎上去問道:“怎麼樣?”
白森道:“她睡熟了,今晚在祭山典上我看她似乎很受觸動,且讓她睡吧。”
顔洵舉頭看了看星空當中的明月,低頭來道:“也好,天亮後就是棋院選拔賽的抽簽儀式了,我們拿着對一首詩的懷疑去打擾陳小姐,也是無禮。”
白森道:“就算那首詩真是駱賓王的,從此前兩起命案來看,兇手不會那麼快動手,我們還有時間。”
“嗯,”顔洵又擡頭看了看天空,不禁歎道,“今晚的月,真亮啊。”
“我沒記錯的話,秋奕選拔的抽簽是定在立冬之日舉行,”白森從滿院的月光中收回視線,道,“這麼說,現在就是立冬了。”
似是回應她的話,一陣涼風襲來,卷過處暑寝房下的兩人。
顔洵看向白森,目光深處有别樣情意,道:“過了今日就算入冬,可能再難像今夜這樣觀賞月色了。”
通往後院的月門外傳來腳步聲,遠遠看到一隊人影,應是在棋院裡巡守的仆役來了。
“快回你的寝房吧,”白森小聲催道,“别讓人發現了。”
顔洵眼有不舍,卻也隻好點點頭,回了聲“好”,轉身隐入寝房的陰影裡,悄然而去。
白森走回處暑二層寝房,閉門前,她又看了看落滿月光的後院。
是夜,明月虧殘,月華普照千裡。
心裡藏事,白森幾乎沒怎麼睡着,天一放亮,陳钰雪的床上傳來動靜,她立刻翻身下床。
“陳小姐,”白森急切地道,“我有一事詢問,昨晚在祭山典上,你……”
話沒說完,看清陳钰雪的模樣,白森當即住了口。
陳钰雪面色蠟白,唇上幾無血色,似乎撐開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都讓她耗盡了力氣。
“你說。”陳钰雪聲音發虛。
“你,這是怎麼了?”白森繞過床邊,走到陳钰雪身旁。
陳钰雪擺擺手,道:“應是在火中遭受的煙火毒還未解幹淨,昨日又在那陰沉壓抑的地下聽了他們吟唱的辭,他們的唱聲實在哀切,恍惚間我好像看到屈靈均沿着江畔獨自遠去的幻象,不禁悲從中來,一整晚都心緒不甯。”
白森想起在地下祭典上她也是深陷幻境中,再看陳钰雪這虛弱樣子,故實在不忍讓她再憶起祭典上的情景,隻好強壓下心中焦灼,道:“先去醫館瞧瞧吧,你看起來很不好。”
“不了,”陳钰雪走向梳妝台的腳步虛浮,搖頭的動作卻異常堅決,“再過半個時辰就是抽簽儀式了,絕不能耽誤了此事,别擔心,我沒事的。”
白森知道陳钰雪極其重視棋院裡的秋弈選拔,現在要勸她去醫館隻會是白費口舌,由是也不再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