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君寒本人則徹底展開身法,幾乎化作一道貼在地面的影子,冷眼旁觀那些或為凡人或為鍛體境修士的“家丁”,如同提溜貨物一樣搬運着馬車上昏睡的孩子,将他們帶入最深處。
大院曲折回旋,假山奇石羅列,深宅青磚雕花,灰瓦覆頂。
顯然是主卧的院落中,有一名衣羅穿錦的中年人正負着一隻手站在一棵大槐樹下,另一隻手則在半空虛握,似乎捕捉到什麼東西。
此人身高六尺餘,身材枯瘦,雙眼滿布血絲,眼神陰鸷,唇上兩撇八字胡,嘴角低垂,光看面相就不似好人,與所謂的“大善人”完全不搭邊。
而一衆家丁雖然意外對方竟然會在此時于此處現身,卻紛紛口呼“主人”“大人”“仙師”……這似乎表明,他就是黃宅的主人——黃龍!
中年人冰冷的目光在衆人身上一一劃過,他不出一言,冷哼一聲,蓦地朝着人群便是一拳!來自更高境界修士的強力壓制,緻使無人能夠在此時動彈,無盡的不解與絕望蔓延上每一張臉龐,就連被他們攜帶的孩童也在這股靈壓下本能地瑟瑟發抖!
轟——
劇烈的爆炸聲響起,一陣煙霧聚攏又散開。為虎作伥者已倒了一地,奄奄一息。而被綁架的孩子們卻盡數被轉移至院落之外,雖然仍未轉醒,但面色紅潤,似乎并未受傷。
與之相對的是,灰衣易容的傅君寒單膝半跪,手背正在抹去唇邊仍在不斷流淌的血水。他注視着眼前那道與中年人合二為一的虛影,擡起的琥珀色雙眸亮得驚人:“虛相……你是靈胎境巅峰!”
“鬼鬼祟祟的小老鼠。”中年人毫不驚訝自己随意的一拳被人擋下,右手緊緊一握而後松開,一隻藍色蝴蝶的殘骸碎成粉末落地,“殺你,綽綽有餘!”
随着“餘”字落下,周遭的空間仿若凝固,一聲奇特的咆哮聲響起,僅僅聽見,幾乎都要駭得心髒停止跳動。
傅君寒眉頭輕蹙,被抹下的鮮血在他的引導下化作道道紅線,卻是朝着後方的幼童而去,纏繞在他們身上,護住一點生機。在此同時,他掐碎了一個藥瓶,綠色的霧氣升騰,本該連綿不絕的咆哮聲戛然而止,離他頭顱不到一指之距的拳頭同步遲滞。
中年人的表情變得扭曲起來,就像是在跟某種東西作鬥争,身體劇震,難以自控。就連另一側與之同步進攻的虛影,亦是突然當場崩散。
趁着現在,傅君寒幾步後跳遠退,揮袖以靈力之風将孩子們送得更遠——他本想直接将他們送出黃宅,可惜受陣法所制,難以成事。過程中,又一個藥瓶被他摔碎,紫色的粉末在掌風下四散。
中年人好不容易将侵入體内的蠱蟲抹除幹淨,看到這一幕後,眼角不由微微抽搐。親身領教過傅君寒的“邪門歪道”,此刻的他再無貓戲老鼠的悠然,心念一轉,就要借助陣法全力将人煉化,以免夜長夢多。
然而……
“怎麼可能?”
陣法明明還在正常運行,他這個主人為何無法控制?
短短瞬間,已經足夠傅君寒再次打碎一個藥瓶,白色的輕煙如昙花一現,他那張帶須中年人的易容臉挂上一個極具嘲諷意味的冷笑:“‘黃龍道人’……我一直以你為法相境作為假想敵做準備。”
鍛體,通明,靈胎,法相,羽化,天人。
無論正道魔道,修士最終目的便是謀求超脫于天地。鍛體、通明兩大境界雖為一切的基礎,但在鬥戰上難以拉開距離。然從靈胎境開始,每一個大境界就是一次生命的巨大蛻變,令光憑自身以下克上無限接近不可能。唯有以外物輔助,方能增添幾分勝算!
傅君寒從未想過以己之短攻敵之所長。
白天借殷唯之能驚鴻一瞥,他辨認出黃宅布置有厲鬼煉屍大陣。此陣原為魔道白骨門所有,後來白骨門跟錯了主子,上上下下萬口人被魔帝反手掠奪,自此道統不存,唯有殘篇在散修間流傳。
厲鬼煉屍大陣是以束縛的厲鬼為陣法力量源泉,有圍困來敵、掠奪血氣、煉人為屍的威能。最大的弱點在于陣眼,一旦陣眼被破壞,陣法便廢了;但最強的地方也在于陣眼,破壞陣眼就要對上其中的無數厲鬼。
黃宅之中這一陣法,其陣眼無疑是主卧院落中那棵大榕樹,傅君寒一時半會兒拿它沒辦法,但他可以另辟蹊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