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晴朗無雲的夜空之上,有月牙彎彎,如銀鈎垂落。漫天星光閃爍,似是銀河倒挂,靜靜流淌,與地上燈火相互輝映,璀璨而夢幻。殷唯跟在高歌身後,兩人皆秉持沉默是金的信條,短短一段路,安靜得如同孤身獨行。
忽然,少年停下腳步,擡頭望天,隻見凡人不可察的明黃色線網蓦然出現在金陽城上空。其甫一顯現,便自城中極速展開,眨眼間鋪天蓋地蔓延至疆域各處,恍惚間似是将星月之光盡數阻隔在外,難言的壓迫感降臨到每一個人身上。
幾乎是同一時間,金陽城之内“嘭嘭”地接連炸開幾朵不同顔色的焰火。随後,厮殺聲、刀劍交接聲還有各種雜亂的吵鬧聲,從内城到外城無一幸免,驚醒無數外環的平民。
見此變故,高歌臉色微變,半字不說,就丢下殷唯當場消失不見。少年則是雙手環抱胸前,目光僅對高歌離開的位置斜斜一瞥,而後又繼續看着天上那張不斷泛起漣漪的巨網。不多時,林清珩和姜靖亦齊齊走到院中,前者蹙眉,後者眼神深邃,端是觀不出喜怒。
“你還真是選了個好時候,這回熱鬧可大了!”殷唯暗搓搓地給林清珩傳音,開口就是老陰陽大師了,“大夏内部現在是怎麼個情況,你來之前到底問清楚沒有?”
林清珩沒有理會,他轉頭看向身旁的姜靖,問道:“姜叔,律網為何會顯現在外?”
雖然所有人都曉得大夏律網的存在,但是這張律法之網并沒有實體。它的本質是一道道以龍氣為根基構築而成的大夏律法,隻藏于人心。因融合人道之力,故而有着種種不可思議的威能。如今律網橫空的異象,代表了人道之力的動蕩,并不是正常現象,定然是有特殊的變故。
“有王室中人正借以自身的權限,在律網中相互展開争奪。”姜靖短暫地閉了閉眼,“人道之力幾分,各自為政,因此激起律網的自動防護,迫使其威能外顯,對于修士的壓制更甚。此舉也是在逼退外來者,做最後的清場。”
姜靖話音方落,殷唯的傳音随之而來:“上一次這麼激烈,還得是上上回——你姜叔見過但他自己沒遭遇過,是他父皇那一輩。因為他皇祖父的博愛,孩子多不說,好些個都被寵過好一段時間,最終定下的太子,大把人不服。
“大夏版的九子奪嫡啊,赢到最後隻活了一個。據說當時也是鬥得轟轟烈烈,所以你姜叔的父皇後來吸取教訓,沒多養幾個兒子,最後反對你姜叔登基的就隻有一個大皇子。換句話說,兩個人再怎麼争,律網都不會出問題,現在這動靜,起碼有四五個權限者在鬥。”
林清珩差點忍不住往少年所在瞥去,忽略其中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語氣以及少量奇奇怪怪的用詞,殷唯倒是透露出不少事情。不過據林清珩所知,姜靖的子女同樣不算多,太子與其他弟弟妹妹年齡差了不少,并且自一開始就是将之當做儲君培養……
自從幼時曾經遭受過某些後妃背後家族的暗害,林清珩便自覺與大夏王室保持距離,再未與任何皇子公主有過任何交流,對他們幾乎沒有多少了解。此時他也說不好,究竟有誰能跟太子争一争那個帝王之位——大夏帝位的争奪,默認是在同輩中決出。
後一輩是基本沒有這個實力,前一輩則是不被允許——大夏王朝那麼多自動退位的夏帝隻是藏在幕後充當整個大夏的底蘊而不是都死了,他們就是大夏各種表面規則和潛規則背後的維護者。
即使人道之力會削減帝王的壽元上限,但隻要境界漲得快,便能活得更久。誰也不能肯定這麼多年下來,大夏現在還有多少“先帝”還活着,修為境界又到了那種地步。這些“先帝”即便已經不能再掌握最高權限,但次一等的權限已經足以他們鎮壓絕大多數的混亂!
所以無論其餘外來勢力在大夏再怎麼蹦跶,大夏隻要有心鏟除這些不利因素,多得是力量和手段。就算魔道四門有三個正在大夏境内打打鬧鬧,事實上亦并未觸及到大夏的底線,雙方各有克制。
林清珩正在思索間,卻聽姜靖突然歎了口氣:“除去睿兒,還有斌兒、炎兒和小玥兒。”
聞言,林清珩不由地将幾個名字在腦海中過了一圈——這幾個人應該就是太子、二皇子、五皇子和六公主,其中五皇子和六公主是一對龍鳳胎,也是姜靖最年幼、最受寵的一對兒女。
殷唯的傳音也像是陰魂不散般幽幽飄來:“有意思,你家姜叔看起來不想看到這樣一幕。說實話,帝位争奪期間作為裁判的夏帝也不是完全不能出手,畢竟還沒真正退位,要真是頂着加深人道同化也要暗中做些事,其他人也無話可說。
“但話又說回來了,大夏帝位更替自有一整套流程要走,現任夏帝漸漸放權,也得花些時間。你姜叔這是流程走到最後了嗎?要是沒有,提前挑起帝位争奪,就是逼宮這位夏帝。正常來說,夏帝擁有最高權限,底下的人不敢幹這事,可誰讓……你姜叔現在估計不敢連接律網。
“多有趣啊!你姜叔身上的‘咒’與大夏龍氣似為同源,人道之力視若無睹。帶着這一身的奇詭的‘咒’連接律網,搞不好會被循着這份聯系污染整個律網,以至于空有最高權限,卻對面前遭遇的這一切無能為力。要是不能及時制止,就算不是現在要退位,也不得不默認。”
“風涼話說夠了?”林清珩終于給出了一點反應,給少年丢去兩句道傳音,“乾坤宗遠在西方,竟然如此了解東邊的大夏?”
殷唯回怼道:“隻許你在最混亂的時候帶着人紮進渾水,就不許我多說幾句過過嘴瘾嗎?”
林清珩不置可否:“我沒有強迫你跟着來,亦未不允許你離開。”